第426頁
說來好笑,堂堂昆侖出身的當朝國師,手里的卦簽現在算得不是天下之事,而是尋常平民的婚喪嫁娶。 他漸漸開始明白顏清的用意,也明白了顏清究竟想要他看什么。 從京城到昆侖路遠迢迢,可景湛走得很悠閑。 不過令景湛有些意外的是,他途徑蜀中,居然還半路上撞見了江凌。 那天他剛進城,在城中最大的酒樓落了腳。 傍晚華燈初上,景湛正坐在酒樓二樓的雅間里等著上菜,就聽見樓下突然傳來一聲呵斥。 我看你還敢往哪跑! 他幾乎瞬間就認出了江凌的聲音,只是還沒等看看情況,就聽路上一陣乒乓聲。緊接著,景湛就聽一個男人哀叫了兩聲小姑奶奶。 景湛: 他無奈至極地收起手里的折扇,施施然起身,走到雅間的陽臺上,倚著欄桿往下看了看。 江二小姐穿著一身紅衣,足下踩著一個看不清面貌的矮小男人。她手里的劍未曾出鞘,只用劍柄松松地抵在那男人的肩胛骨上,威脅性十足。 景湛嘆了口氣,開口叫她:小妹。 江凌循聲抬頭,見到他時先是一愣,緊接著笑道:哥,你怎么在這。 景湛無意跟她在大街上當這一群圍觀者的面嘮家常,于是揚了揚下巴,問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江凌說起這事兒就生氣,足下不禁用了點力氣,將那男人踩得嗷嗷直叫,她沒好氣地用劍柄點了點那男人,罵道:這是個采花賊,頭先在遂寧那邊糟蹋了許多姑娘,我追了他兩座城,這才追到。 景湛聽懂了,他回到雅間里,又喚來小二,給了他一筆錢叫他去賠償底下的攤販損失,然后叫他帶個話兒,說是讓下面那位姑娘忙完了上來找他一趟。 那小二依言去了,半個時辰后,江凌蹬蹬蹬地上來,進門什么也沒說,先是灌了一杯酒。 事兒辦完了?景湛問。 辦完了。江凌說:已經送去官府了。 景湛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一年未見的小妹,江凌顯然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不能再用孩子來形容了。 她長身玉立,長發高高地束成馬尾,只用了一支樸素的玉簪固定。她穿著一件利索的紅衣,袖口環著箭袖扣,腰上攔著一條巴掌寬的皮質腰帶,渾身上下未著釵環,只在腰間掛著那塊象征著奉旨游歷的麒麟佩。 她看起來颯颯英姿,顯然在長年累月的江湖游歷中磨礪了性子,再不是那個會為了根糖葫蘆坐地大哭的小丫頭了。 不過話說回來,哥,你怎么在這?江凌問。 我回昆侖。景湛說。 回昆侖做什么?江凌奇怪道。 景湛將顏清的話跟她略提了提,江凌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既然是爹爹說的,想必有道理。 那你呢,你去哪?景湛說。 我剛從邊城回來,準備改道去江南。江凌說:我想去走走父親和爹當年走過的路。 景湛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為江凌都是對哪兒有興趣就往哪里跑,卻不想她已經在漫漫長路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為什么?景湛問。 因為我有個問題想不明白。江凌說。 江二姑娘低下頭,捏著手里的酒杯轉了轉,她看起來很困惑,似乎被什么困擾了許久。 這個問題顯然不是尋常人能給他答案的,以至于在江凌心里壓了許久,她也沒想出個名目。 哥哥,我不明白。江凌說:天道為公,可為何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為什么衍哥哥生來便是真龍天子,掌管天下;為什么有人卻生來就是奴仆,要一輩子卑躬屈膝,居于人下。 景湛一時被她問住了。 那些人命天定之類的話江凌自己也明白,景湛也知道,她想聽的不是這個,她困惑之處不在于此問之上,所以也無法自答。 景湛忽然明白,為什么江凌看起來比他更像個出塵之人了。 這是因為她于道上有自己的看法,她悟性極高,心思細膩,在景湛還沒徹底明白什么叫天下人時,她已經開始困惑于此了。 你問過義父嗎?景湛問。 沒有。江凌搖了搖頭,說道:父親不能給我解惑,爹爹也不行。他們只會跟我說,叫我自己去看,去想,去琢磨。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大徹大悟也就罷了,若是不行,那就說明我不必執著于此。 景湛忽然發現,他江凌不愧是一脈相生的親兄妹。 在命運轉折的那一剎那,他跟江凌分明走向了截然相反的兩條道路,可行至今日,他卻莫名地與她殊途同歸了。 他忽然釋然地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到江凌身邊,摸了摸她的鬢發。 哥哥也不明白。景湛說:所以我才要去尋找答案。 第237章 【江氏兄妹番外(下)】應似飛鴻踏雪泥 那日一別,景湛繼續西行去昆侖,而江凌則向東去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