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頁
第220章 對舒秋雨來說,天上掉餡餅也不過如此, 舒秋雨其實沒想過自己還有再進宮的一天。 舒家落難,家里老小流放的流放,離京的離京,連舒川原本掙下的老宅都被封了,門口貼著厚厚的兩層封條,一把大鎖掛在上面,任誰都能在上面看到有罪兩個大字。 舒秋雨不大清楚自己為什么逃過一劫,但歷經此事,她也明白,有些事不是想不通就能有解釋的,舒清輝入獄后他們父女兩個曾經見了一面,只可惜相顧無言,彼此一坐一站,一個牢里一個牢外,一扇鐵欄橫在眼前,兩人誰也沒說出話來。 舒清輝已經老了許多,短短兩年間,他看起來從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人變成了兩鬢斑白的老者,眼里那種胸有成竹的光亮已經消失不見,哪怕是看著自己的女兒,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瑟縮。 舒秋雨倒是沒怎么變亦或者說,從當初被迫離宮之后,舒秋雨身上那點頂天立地的精氣神便如日出后的雨露,轉瞬即逝了。 她就像是一潭死水,古井無波,喜怒不顯。 舒府落難,舒家大小姐也從原本金尊玉貴的云頭上滾落下來。她身上的衣裙有些舊了,很明顯能看出漿洗過的痕跡。頭上原本雅致金貴的釵環也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只成色略差的白玉簪。 舒秋雨不大清楚時至今日舒清輝有沒有后悔,有那么一瞬間,舒秋雨其實很想問舒清輝,他有沒有半刻想過當初應該聽她的勸說。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她最終還是沒有問。 當初她既然沒有跪在家祠拼死勸說舒清輝,那今日也沒必要做這個事后諸葛亮。許多事當時若是說了,那是懸崖勒馬,但現在卻已經為時已晚,說出來不過是平添指責,毫無意義。 舒清輝自覺求的是舒府的榮華富貴和百年安穩,舒秋雨不能說他錯了,但也從頭到尾不覺得他對。 兒女不言父母過,直到最后,舒秋雨也不過是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后來舒家流放,舒秋雨莫名其妙地被劃到了旁支逃過一劫,她雖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情狀,但也大概能猜出這是寧衍自己的意思。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舒秋雨突逢劇變,再進宮時,連心境都與從前大不通了。 曾經的舒秋雨是名門貴女,進宮是拿著帖子名正言順地來,可今日她只能孤身一人,身邊連個侍女都沒有。 外面雪下得越來越大,還是宮中的內侍見她身邊無人,才給她拿了一把傘。 外面天光大亮,儼然已經早過了寧衍起身的時辰,舒秋雨心里不大清楚是不是寧衍要故意晾著她,于是也不敢開口詢問,只能安生地在殿外等著。 寧衍這里規矩大,沒吩咐時,幾乎聽不見一聲雜響,舒秋雨傘打得很低,她垂著眼看著腳尖前的一小片空地,不斷地看雪花堆疊上去,漸漸積成了一層薄薄的雪。 落雪打在傘上的聲音很輕,窸窸窣窣地落下來,聽得久了,似乎連心也能一起靜下來。 不論如何,總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了,舒秋雨想。 好在寧衍也沒讓她等太久,半個時辰后,殿門終于打開,寧衍身邊的大內侍何文庭走出來,走到舒秋雨面前意思意思地沖她行了個禮,說話居然還是客客氣氣的。 舒姑娘,陛下傳您進去。何文庭說。 舒秋雨略略抬高了傘沿,看了何文庭一眼,略沉默了一瞬,點了點頭。 她將傘還給那個小內侍,低聲道了謝,然后整了整衣領和袖口,轉而隨著何文庭進了殿。 因為免了早朝的緣故,寧衍今天未著朝服,而是穿了身輕軟的便服。他渾身上下沒帶什么零碎的物件,只帶了一塊素簡的玉佩,長發束起一半,瞧著有些慵懶。 屋里暖意如春,香爐里的香片從濃郁的龍涎香換成了不知名的草木香料,聞起來清新淡雅,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甜香。 寧衍手里攏著一個精巧的手爐,面上帶著笑意,舒秋雨在進門時飛速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對方今天心情出奇得不錯。 甚至于舒秋雨都奇怪了一瞬,心說他在高興什么。 但很快,舒秋雨就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心說不管如何,總不會是因為見個罪臣之女高興。 她上前幾步跪下,以額觸地,給寧衍見了個大禮。 舒秋雨見過陛下。她說。 舒秋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應該自稱臣女還是民女,只能抹掉前綴,只提自己。 嗯。寧衍說:起來吧。 寧衍沒說賜座,舒秋雨也不意外,她站起身來,等著寧衍的下一句開場白。 何文庭去而復返,給寧衍手邊換了盞熱騰騰的牛乳茶,寧衍伸手摸了摸杯壁,掀開茶蓋抿了一口,旁若無人地吩咐道:進去給皇叔也添一杯熱的,他不愛甜的,給他換碧螺春,茶點要細軟些的唔,配個千層糕好了。 寧衍不在意,何文庭也似乎短暫地忘了屋里還有舒秋雨這個人,忙道:明白,陛下放心。 何文庭說著又退下,然而舒秋雨心里卻久違地掀起了驚濤駭浪,她下意識抬頭看了寧衍一眼,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今日叫你來,可知道是為什么?寧衍恰時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