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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衍在阮茵那時尚且能端著八風不動,可回來后,心里卻百轉千回地說不出滋味。 先前猜到他和寧錚這一戰是寧宗源故意為之時,寧衍其實還沒像今天這樣多想,他當時只覺得這也沒什么,做父親的生前沒來得及一手調教自己的兒子,于是覺得不放心,留了個陷阱來磨礪孩子,寧衍不覺得奇怪。 哪怕是寧宗源這手段偏激又狠心,寧衍也覺得沒什么。畢竟皇家子弟,大多都要經歷這一遭的。 但今日從阮茵那回來,他卻覺得胸口仿佛破了個口子,涼風無端端地往里面倒灌,吹得他渾身冰涼。 他驀然有一種整個人都在cao縱下的錯覺,仿佛寧宗源人雖然已經魂歸九天,卻依然在暗處看著他一樣。 舒秋雨是,寧錚也是那之后呢,他是就這么贏了,還是寧宗源還有后手等著他。寧衍不得而知,也不愿意去想。 他只覺得心里空落落地發慌,一時間像是一腳踏空,整個人都懸在了不上不下的境地里,分不清他這十年來到底是在做一個好皇帝,還是在被寧宗源算計成一個好皇帝。 寧衍一時鉆了牛角尖,只覺得他那些可引以為傲的功績都變得無關緊要了起來,仿佛為此自得的自己也跟著成了個跳梁小丑。 他心亂如麻,又怕影響寧懷瑾,于是也沒提留宿的事兒,跟寧懷瑾一起坐了一會兒,便叫人送他回臨華殿了。 寧懷瑾也覺得這時候叫他自己靜靜也好,于是也未曾說些什么,只臨走前跟何文庭吩咐說若是寧衍情況不好,就隨時去叫他。 好在何文庭那邊一直沒來,寧懷瑾提心吊膽地等了半宿,等到紫宸殿那邊來了消息說陛下睡下了,才敢自去歇息。 第二日早朝時,寧懷瑾還留意觀察了下寧衍的臉色,發覺他神色尚可,沒什么疲累傷懷之色,便放下了些心。 寧衍離京兩年,終于復朝,場面自是極大無比,殿內殿外烏泱泱站了上百號人,幾乎是有資格面圣的都來了。 寧錚的事不必寧衍親自講,之后自有大理寺張貼公文。今日上朝,不過是論功行賞,順手敲打剩下的朝臣,場面大是大,卻委實有些無趣。 在前線搏殺過的幾位將領自不必說,寧衍借著軍功,將當年謝永銘的一品護國公重新還給了謝玨。 鄭紹輝也授了四品宣威將軍,年后便會動身前往西北聯防府,入軍戍守邊疆。雖一時不是主帥,官職也不高,但明眼人大概都看得出來,這鄭紹輝已然搭上了東風,成了寧衍身邊的親信,只等歷練著攢攢軍功,就好替寧衍接掌西北聯防府了。 寧衍倒是沒多給寧懷瑾什么封賞,只是授了他禁軍指揮使一職,將整個禁軍都丟給了他管。 原本的禁軍指揮使則以護衛皇城有功的名頭升了一級,平級調去了安慶府,收拾當地府軍和九江府的封地軍。 其他官職或升或降,寧懷瑾先前都跟寧衍一起商議過,唯獨禁軍指揮使這件事寧衍一點風聲也沒透露過,差點打了寧懷瑾自己一個措手不及。 通常而言,除非朝上缺人,否則宗親們大多不在朝中擔任要職,寧衍忽然扔過來一個這樣重的差事給寧懷瑾,這于理不大和。 但堂上坐著的那位小皇帝年輕氣盛,又剛剛平叛歸來,正是腰桿鐵直的時候,自然也沒有朝臣敢在這個關口觸他的霉頭。 寧懷瑾自己也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駁寧衍,于是這事兒也就順理成章這么定了下來。 因為寧越的緣故,寧衍并未在朝上直言舒家的過失,而是只提了一嘴舒家與寧錚有過勾結,而具體罪名則交給了大理寺查辦。 但蔣璇毒害圣上之事鐵板釘釘,寧衍不想讓外頭傳些宮內的風言風語,于是對外只說蔣璇未曾得手就被發現了。 饒是如此,蔣璇這個皇妃也再做不下去,好在寧衍當初就沒打算真正留她,只給了口頭上的名分,宗廟未上,冊封禮也沒行,廢起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阮茵的人正夾著尾巴做人,自然也不會說他此行哪里不妥。 除此之外,江凌深入敵陣這事兒不能細說,于是寧衍也只說是她是陣前救駕有功,收了她做義妹,以皇姓為封號,封長寧公主。 寧衍還記得在安慶府時江凌跟他說過的愿望,于是將自己做皇子時用過的一塊麒麟佩給了江凌,叫她往后放心大膽地去奉旨游歷江湖。 江凌對此倒頗為欣喜,小丫頭高高興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就問江曉寒:父親,那我以后若是玩兒得興起不記得回家,走在半路上沒盤纏了,是不是可以進當地府衙去支領? 江大人無奈至極,倒是寧衍哈哈大笑,連聲說是。 寧衍賞罰明晰,朝臣們或升或降都有名目,一樁樁事出有因,極其妥帖,寧懷瑾當時只覺得他一晚過去,已經不再執著寧宗源的事兒了,可后來幾天小心瞧著,卻發現還是不行。 接下來的兩三天里,事情忙亂非常,阮茵啟程去往皇寺,大理寺也意思意思查完了舒家,給了個章程出來。說是舒家上下罷官免職,男丁流放西南三千里,女眷流放八百里,林林總總算下來,只有先前被從家譜上劃走的舒秋雨逃過一劫。 這些事大多由內閣經辦,寧衍只負責最后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