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頁
本王心里不安定。寧懷瑾捏了捏鼻梁,疲憊道:總怕百密一疏,再出什么亂子。 謝玨理解他這種想法,他當初剛開始掌軍時也是如此,夜夜睡不好覺,越到最后越緊張,總怕自己有什么地方沒想到,搞得前面滿盤皆輸。 這種事兒旁人勸是沒用的,只能靠自己調節。 鄭紹輝的左軍方才已經送了信來,說是到了預定的位置。謝玨說:順昌府那邊咱們都沒工夫去管,倒也被他打下來了。鄭紹輝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看著倒還有幾分帶兵的天賦。 確實。寧懷瑾說:鄭紹輝最初出來時還有點瞻前顧后的,現在一年多下來,帶兵似乎也越加得心應手了。 謝玨并沒有要獨占武將江山的意思,看見有旁的將領嶄露頭角,他心里也甚是欣慰。 當初謝家就是因為鋒芒太升無人分擔,才導致招惹無端禍患,現在寧衍手里有其他將領出頭,謝玨反而覺得心里安生。 不說這個了。寧懷瑾捧著手里的湯碗,最后看了兩眼沙盤,然后收回目光,詢問道:昭明覺得,寧錚會往哪逃? 謝玨跟寧懷瑾對視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實話實說道:若是寧錚還想茍活,不如趁早棄了手里的殘棋,帶著心腹隱姓埋名走水路往西,說不定還能有個一線生機。 但說實話,我覺得他不會選這條路。謝玨說。 怎么說?寧懷瑾說。 我不太了解他謝玨頓了頓,嘆息道:但是換作了我,我就不逃了。 我會回到自己的封地里,堂堂正正地等著陛下打到我的門前來,然后當著他的面自裁,也算是保全最后一點皇室尊嚴。 但這種假設太過大逆不道了,謝玨沒說出口。 不過寧懷瑾已經瞧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慢吞吞地將剩下的半碗熱湯喝完,默認了謝玨的看法。 也不知是兩位主帥對敵方反王太過了解,還是他們這些皇室子弟都將尊嚴看得比性命還重要,總之寧錚還是像史書上那些數不清的反王一樣,走向了一條近乎既定的慘烈結局。 三天后,前線探子回報,寧錚已經抵達了安慶府,徑直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寧錚回去之后便將安慶府全城戒嚴,軍探顯然不能跟進安慶府打探消息,但據懷玉當鋪傳來的消息來看,寧錚似乎并沒有禁止平民出城。 這比當初馮源的守城之法要人道得多,起碼寧錚還給了百姓們一點生路,大約是他這個封王做了整十年,雖然大半的時間用來琢磨怎么反撲京城,但也或多或少對羽翼底下的那群百姓產生了一點微妙情分。 圍困安慶府是件枯燥的事兒,兩兩僵持的情形看似漫漫無期,卻也瞬息萬變。以至于寧懷瑾既不能率軍攻城,也不能見縫插針地回去看寧衍。 不過寧懷瑾閑暇時候倒是給寧衍寫過幾封信,戰事僵持到這個地步,他倆之間的信件往來也變得隨意起來,不再是以軍報為主,反而更像是閑聊。 某天寧懷瑾巡營回來,無意中跟謝玨提起對面的江南兩府,猛然間想起了什么,當天晚上寫信時便加了一句還好寧錚的封地只到安慶為止,若再往東一點,哪怕是占了江南其中一府,今日情形如何都不好說。 寧衍的回信來得很快,他右手依舊不怎么能動,又不好找江凌代筆,于是這些日子的回信都力求言簡意賅,字少得令人發指。 不過這封信他顯然比以往那些信件更在乎一些,也難得地多寫了幾個字。 萬幸,先帝是屬意我的。 第188章 破城 寧錚哪里也沒有去。 他帶著一頂寬大的斗笠,逆著出城的人群走進安慶府的城門,從原本繁華的主路上拐到旁邊的岔路中,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然后在滿城最后一家未曾收攤的糖水鋪子里買了一袋沾滿糖霜的糖葫蘆球。 為了能順利回到安慶府,寧錚他們早換下了身上沾血的輕甲,扔了手里的長刀,換了一身粗布麻衣。 這些天過去,寧錚身邊只剩下三五個親衛,零散而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這讓長樂王看起來跟城中那些拖家帶口往外逃的富商也沒什么區別甚至可能還沒有他們排場大。 寧錚沉默地從小路拐上回府的主路,曾經輝煌威嚴的長樂王府似乎也被平白蒙上了一層陰霾,分明門臉沒有絲毫缺損,可看著就是灰撲撲的,仿佛衰敗已久。 寧錚踏上門檻,揮手制止了小廝的請安,腳步沉重地往里走。 沈聽荷臨時聽見消息,手忙腳亂地臨時整理了一番出去迎他,正好在二門處跟寧錚走了個對臉。 王爺沈聽荷試圖從臉上擠出一個和善的笑意,可還是失敗了。 寧錚回來的路上便聽說了寧衍被人從王府救走的事兒,也聽說了他小兒子無故夭亡的消息。 聽說那天府里上上下下死了三十多個侍衛,寧衍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關押的柴房中。直到有下人去送飯,發現院中的啞仆早已斷了氣,這才傳出風聲來。 沈聽荷并不擅長撒謊,哪怕她已經極力想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心虛,但還是會下意識地避開寧錚的眼神,強行擠出的一絲笑意里也充滿了勉強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