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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凌并不在意這點疼,她順手抹掉拇指上滲出的血珠,低頭看著拇指上出現的紅點,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有別的辦法,其實江凌不想拿個小孩子做筏子??蔁o奈現在情況緊急,她也只能不擇手段一回。好在朱砂劑量極輕,她下手又輕得很,那些痕跡不過三兩天就能消除。 江凌將那枚細針插入茶杯中攪了攪,上頭殘余的些許朱砂便盡數落在了水中,攪渾一杯茶水后,剩余的細末便靜靜地落到了杯底。 緊接著,江凌站起身來,將手里的細針和朱砂尋了個妥帖的地方放好,然后脫下外袍掛在了窗前的衣架上,又從燈油盒子里舀了一勺混油,添進了油燈中。 做完這一切后,江凌又坐回了桌旁,翻過一只新的茶杯填滿,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人。 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靜謐的夜色里隱隱約約傳來了些許嘈雜聲。江凌耳力極好,只聽得那聲音越來越明晰,夾雜著女人的哭聲和急切的腳步,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顯得無端有些滲人。 江凌施施然放下茶杯,起身關上窗戶,作出一副早已安歇的模樣。 沈聽荷摟著懷里嚎哭不止的孩子,心里仿佛憑空破了個大口,整個人都呼呼地向下墜,怎么也踩不到實地。 她實在怕極了。 道經有言,南斗上生,北斗落死,她這還未及周歲的孩子身上無端出現七星圖,她怎能不慌。 早先寧錚一意孤行,非要往這幼子身上冠以祥瑞之名時,沈聽荷曾經就一度心有不安。她不想爭也不想搶,更不想這孩子還未出生便成為眾矢之的何況這樣拿天命撒謊來誆騙世間人的事情,安知不會引來神明之怒。 沈聽荷不敢忤逆寧錚,更不敢說出這種沒出息的顧忌,于是只能強行將不安壓在心底。 可她害怕的東西還是出現了。 沈聽荷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不詳的預兆,寧成益停靈哭喪的場面近在眼前,沈聽荷生怕自己的兒子步上他的后路,成為寧錚成全自我的另一顆踏腳石。 她拼了命地去擦孩子身上的紅點,可那些東西像是憑空長在了孩子身上,任憑沈聽荷將孩子的皮膚擦得通紅一片,那顏色也只是略淡了些而已。 沈聽荷嚇得魂飛魄散,抱著孩子哭了一會兒,才猛然間想起王府中的另一人來。 寧錚上次回來時說過,住在外院的那位年輕少年,曾是寧衍身邊最倚重的國師,師承昆侖,有大神通。 年輕的王妃像是驟然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顧不得什么男女之別,匆匆披了件外衫,抱起孩子就往外跑。 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一路上喝退了幾波想要詢問她緣由的侍衛,獨自一人抱著孩子,孤零零地穿過內院的花園,一路走到了江凌的院外頭。 江凌院外的兩個侍衛正一左一右地打著瞌睡,迷迷糊糊間驟然看見自家的王妃形容不整地跑過來,差點嚇得從墻根順下去。 王妃!那年輕些的侍衛沉不住氣,連忙緊走幾步攔下她,莫名道:您夢魘了?這是外院。 我知道!沈聽荷心里如同有火油在烹,只想趕緊見到景湛,一時間連自稱也不記得:我是來見國師的。 那侍衛心里叫苦不迭,心說這是個什么苦差事,寧錚只叫他們看著屋里那尊大佛,可卻沒有王妃若要見他時應該如何啊。 這不大方便吧。那侍衛低著頭,不敢直視沈聽荷,為難地說:國師畢竟是男子,現在夜已經深了 放肆!沈聽荷斥道:少爺夢里突發癔癥,你們耽擱得起嗎,給我滾開! 她懷里大哭不止的孩子為這句話添了幾分可信度,那侍衛哆嗦了一聲,沒敢說出一個不字來。 畢竟江凌雖在這府里的地位尷尬,但沈聽荷卻是正正經經的王府主母,寧錚不在,這滿府都要聽她的。 沈聽荷說著一把推開面前的人,急切地推開院門,大聲喊道:長樂王妃沈聽荷,有急事請見國師! 她一連喚了三遍,一聲比一聲高,門口的侍衛面面相覷,實在不敢上前拉扯她。 過了一小會兒,屋里才傳來一點窸窣聲響,臨近臥室那側窗內燃起了一簇燭火,一個高瘦的人影映在了窗戶的油紙上。 緊接著,主屋的門吱嘎一聲從里面打開,江凌身上披著一件外衫,施施然走了出來。 她長發披散著,站在臺階上淡淡地垂著眼看著沈聽荷,開口道:何事? 沈聽荷二話不說,撲通跪了下來,她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潮濕的青石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神仙,請聽小女一言!沈聽荷哀求道。 江凌本能地退后了半步,幾乎被沈聽荷眼中的悲涼震住了。 在這一瞬間,江凌忽而有些手足無措。 江凌不知道她的哥哥和父親有沒有過被人跪拜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在被人當成救命稻草時是什么心情。但此時此刻,她自己卻覺得這委實太過于沉重了。 尤其是沈聽荷的絕望和恐懼還是由她親手帶來的。 江凌并不后悔如此處事,但卻依舊覺得有些歉疚。 什么事?江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