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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那些令人咂舌的狠毒手段,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從那些日積月累的嫉妒、不滿和怨恨中一點點積累和衍生出來的。 只是她們不能恨自己的丈夫,便只能恨搶走了自己丈夫的旁人。 寧懷瑾曾以為他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哪怕是在這樣的事上答應了寧衍,也能恪守本心和本分,與他坦蕩相處,斷并不會走到這樣面目可憎的地步。 可現在看來,他又與那些拈酸吃醋的婦人何異。 寧懷瑾咬緊了牙關,他心里天人交戰,為人的本能讓他打心底里想避開這樣尷尬的境地,可長久以來的教養卻不允許他對自己的齷齪視而不見。 何況 寧懷瑾想,何況寧衍是要聽他的實話。 到最后,寧懷瑾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他的教養占了上風,還是寧衍的圣旨壓低了他心里的那桿秤,總之他痛苦難當地深吸了口氣,艱難地點了下頭。 寧懷瑾連自己都沒發現,他渾身都發著抖,甚至抖得比寧衍還要厲害。 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大半的力氣來點這下頭,整個人晃了一瞬,低頭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那是個極盡逃避的姿勢,寧衍一時間也猜不到他是不想承認自己有那樣不合體統的想法,還是單純的不想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不堪的一面。 但寧衍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心滿意足地將寧懷瑾摟在懷里,偏過頭從唇瓣蹭了蹭他的臉頰。 皇叔好乖。寧衍說。 寧衍的聲音壓得又輕又緩,活像是來索命的艷鬼,明明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可態度卻那樣堅定,一步都不肯退讓。 看著寧懷瑾這樣,寧衍心里也不太落忍,只是既然有些事,有些話已經陰差陽錯地架在了半空中,那就一定要說個清楚明白,否則這次可以敷衍過去,下次想要再提起來,恐怕就沒有這樣好的時機了。 但寧衍心里清楚,這個時機對于寧懷瑾來說,還是太快了些。 他本來沒想著要在這個時候逼迫寧懷瑾,當然也沒想過要在今天這樣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與他說這些話。 玲瓏之事信里不好明說,寧衍之前便想好了,等到寧懷瑾回來時要第一時間與他交代清楚??蓪帒谚貋淼脗}促,他欣喜之下將這件事忘了個干凈,直到今天人都坐在了府衙堂上,才想起來后院還有這么大一個燙手山芋,急急忙忙趕回來時,寧懷瑾依然跟她打過照面了。 在看到寧懷瑾表情的那一瞬間,寧衍很難說他跟寧懷瑾之間,到底誰心里更五味雜陳一點。但等他自己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心里埋藏已久的話問出來了。 在那一刻,寧衍迫切地想要抓住寧懷瑾理智的缺口往里窺伺,看看那些不曾被寧懷瑾明白表達的心意中,是否真有那么一兩分能安撫他自己長久以來的不安。 對寧衍來說,寧懷瑾是他心動的源泉,是他經年不敢求的一場美夢,是他萬般情境盡在掌握中的唯一變數。 人性本貪,寧懷瑾至今為止竭盡全力邁出的一步,遠遠不能填補這幾年來寧衍日日夜夜輾轉反側的躊躇和忐忑,以至于哪怕寧懷瑾已經承認他對寧衍并非無情,寧衍還是想自己親手往他心里摸摸看,看看里面是不是藏著更多他想要的東西。 于是寧衍骨子里屬于帝王的掠奪欲望驟然露出獠牙,在連寧衍自己都無力招架時,以一種近乎決然的姿態將寧懷瑾逼入了絕境。 這樣不好,寧衍想。 寧衍心里明白,他想這件事已經想了四年,想得執念入骨,堅定異常,恨不得把天地神明都從神壇上拉下來一起做個見證。 可寧懷瑾到底沒有。 寧懷瑾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邁開步子向他走過來,就這么短短的幾個月之內,想要讓他完全想明白未來和以后,想清楚要怎么才是夫妻間的相處之道,那是強人所難。 何況寧懷瑾本身是臣,寧衍想要他堂堂正正地,心中無愧無懼地站在自己身邊,就等于要徹底撕開崇華帝和恭親王兩個身份,將殼里那個柔軟干凈的寧懷瑾從一應身份中剝離開來。 可這又談何容易。 對寧懷瑾來說,這不亞于要將他人生中頭三十年的所見所學一應推翻,將他這些年為人處世的本能和態度一一強行扭轉過來。敲掉他身上那層為臣的枷鎖,不吝于要抽出他全身的半副骨架,寧衍只能小心行事。 寧衍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他眼神溫柔地看了寧懷瑾一會兒,沒去拉他的手,而是又湊上去親了親他。 懷瑾。寧衍又悄悄換了稱呼,溫聲說:玲瓏都走了,你怎么還抖得這么厲害。 但寧懷瑾已經沒心情去想玲瓏如何了,他死死地咬著牙,近乎順從地被寧衍摟在懷里,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生我的氣了?寧衍輕輕嘆了口氣,說:確實,我不該那樣逼迫你。昨日里你才剛剛跟我道過歉,結果今日我就犯了一樣的錯,看來這世道確實是風水輪流轉,以后見人自省,我也得共勉才是。 寧懷瑾還能聽見他說的話,聞言極輕地搖了搖頭。 怎么,不是生我的氣?寧衍本來就眼也不眨地盯著他,自然能將他的細微表情都收歸眼底。他略頓了頓,問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