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頁
身后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方才隱沒進云層后的月亮重新露出端倪,被稱為二娃的年輕人伏在對方手上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確定了周邊再無什么閑雜人等,才伸手按住對方的手腕,緩緩使力,支起了身子。 二娃?那人狐疑地詢問道。 但緊接著,他就在年輕人攏起鬢發的動作下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情,下意識向后退了半步。 這絕不是他熟悉的那位瘦弱膽小的同僚所能表現出的眼神。 那眼神尖銳而明亮,比這深秋的月色還要涼上幾分,細碎的月光落在他眼中,像是一把鋒利的短劍。 男人下意識想要喊叫,只可惜他退后的半步還沒等落腳,就忽而覺得胸口一涼,再也說不出什么了。 他能感受生命力隨著什么東西在飛速地向外頭流失著,男人下意識摸了一把臉,卻只摸到了一手溫熱的液體。 他已經分不清這到底是自己的血,還是方才從二娃身上沾染上的,他徒勞地睜大了眼睛,怨毒一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似乎是想將他的模樣刻在眼底。 秦六面無表情地將短刀塞回袖中,單手接住已經了無生息的男人,隨意往旁邊的小巷中一拖,順手扯下了他腰間的腰牌。 他借著月光看了看手里的腰牌,然后將其揣在懷里,順手撕下了一塊干凈的衣料蒙在臉上,原地輕巧地幾個翻身,踏上細窄的磚墻,飛速地朝著東城去了。 他的目標是東城的糧倉。 寧懷瑾先前曾遣人來給他送過消息,令他擇機在城中鬧出亂子,然后想辦法打開西南兩邊的城門若是不行,只打開東城也可。 初次之外,寧懷瑾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還現巴巴著人給他帶話,說是無論如何,務必要留下馮源一命。 秦六身為影衛,其最擅長的便是暗殺和潛行,但既然寧懷瑾有所吩咐,他也不好渾水摸魚地把人殺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放棄了馮源身邊衛隊長的身份,尋找新的機會。 影衛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武將,知道戰場之上什么是大局,什么是統籌,他們擅長的無非就是殺人放火之類的干脆事,秦六自然也是如此。 糧倉附近的守衛太多,且看守嚴密,秦六只看了兩眼便放棄了對糧倉動手的打算。 寧懷瑾他們還在城外攻城,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浪費在城內。 何況這幾日在桐柏縣內,秦六已經將城中的情況摸得很是透徹了。桐柏縣內存著的軍糧其實并不多,除了當地縣衙內的屯糧之外,只能靠信陽每十日送一次,燒了也無傷大雅。 秦六掩在暗處看了一會兒,便干脆地掉頭回去,將方才拿到的腰牌拴在腰間,轉身往軍營的方向去了。 東城外,這場攻城已經持續了快九個時辰,別說是前線拼殺的將士,就連寧懷瑾也開始漸漸吃不住了。 他箭簍里的羽箭空了兩茬,又從副將那補了一簍,現在也幾近見底。 天一黑,攻城時的可見度便大大下降,敵軍只要熄滅火把,躲在垛墻后頭放冷箭,就能輕而易舉地造成傷亡。 半炷香前,連寧懷瑾也不小心被流矢擦傷了左臂,溫熱的血順著他的甲片縫隙淅淅瀝瀝地落在馬鞍上,跟戰場上火油和冷鐵的味道混在一起。 再堅持半個時辰,寧懷瑾咬著牙在心里想,若半個時辰之后,城中還沒有消息,便暫時撤軍。 他寧可繞過桐柏去追回謝玨,也不能往這無底洞里填更多性命進去了。 但不知是不是老天爺真的聽見了他的心聲,就在寧懷瑾射出最后一支箭時,他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副將喊了他一聲。 王爺! 那聲音又驚又喜,跟方才憂慮焦急的音調大相徑庭,寧懷瑾心念一動,下意識朝他那邊看去,只見他的副將遙遙沖著城中一指,激動道:您看! 就在副將手指的方向,桐柏縣的東城莫名地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消片刻便綿延一片。 那火光沖得厲害,看起來并不像尋常失火,只幾息之間便燃起了騰空一樣的巨浪,將半個天色都染得通紅一片。 西城!寧懷瑾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陣營收縮!集中從西城進城! 后背起火,城墻上的守軍也都慌了神,左右搖擺間被寧懷瑾抓到了些機會,重新架上了云梯。 原本膠著的戰況因為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而開始漸漸顯出了好勢頭,外頭戰火紛飛,寧懷瑾沒法跟秦六搭上消息,但他看得出來,這必定是影衛的手筆。 要么不做,若真叫他抓到了機會,便是斬草除根。 只是東城到底還有些百姓,寧懷瑾想,也不知這樣大的火,會不會波及到他們。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想這些顯然很是多余,寧懷瑾死死地咬緊了牙,甩了甩已經發麻酸軟的手臂,將空箭筒往后一踢,從馬背上抽出一把锃亮的佩刀。 他的手臂已經酸脹得厲害,幾乎感覺不到傷口在疼,他將那把佩刀反手握在手中,揚聲道。 撞門! 二百余里外的寧衍似有所覺,執筆的手一頓,一粒飽滿的墨汁從筆尖上搖搖欲墜地晃了兩下,滴落到雪白的宣紙上。 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