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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湛被他氣笑了,在地上走了兩圈,深深地吸了口氣:我是明白了,這叫什么,這才叫以身飼虎呢。引蛇出洞做到你這個份上,滿天下的獵戶都該絕跡了。 何文庭貓在一旁聽著國師大人訓陛下,愣是大氣也不敢出。 江凌從方才進門就不發一語,她倒不像景湛那樣氣憤,而是自顧自地走上前,坐在了床沿上男女大防對江二小姐等同于無,這滿屋子的人大多都習慣了,一時間也沒人發現有什么不對。 衍哥哥。江凌皺著眉,用拇指在寧衍手腕上抹了一把那里沾著點不易察覺的血漬,寧衍先前將自己打理干凈時,漏掉了這處。 阮茵給你下的毒?江凌問。 寧衍嗯了一聲,說:沒什么大事。 毒害君王是死罪。江凌說:我去替你殺了她。 江凌說著站起身來,腰間的配劍隨著她的動作向下一墜,劍穗磕在劍身上,發出一聲脆響。 小妹。寧衍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說:朕留著她還有用。 作為滿京城中最常跟景湛和江凌打交道的人,寧衍從好久前就發現了一個問題整個江家里,跟那位昆侖之主性子最像的并不是景湛,而是江凌。 大約是因為比景湛更常跟在顏清身邊,反倒是江凌骨子里掩埋著一種超脫于世俗的決絕,令她處事上更果決,也更純粹。 換言之,就是膽子也更大。她性子灑脫,也無懼無畏,什么身份地位在她眼里,跟外頭的草木魚蟲也沒什么兩樣。 景湛已經氣過了勁,走上前來拎著江凌的袖子把她往后拽了拽,讓她讓開了床沿的一畝三分地。 手伸出來。景湛沒好氣地說。 寧衍將左手的袖子往上拉了一點,順從地擱在床沿的小枕上。 從仁壽宮回來的這么一點路程,寧衍已經被外頭的涼風吹得難受極了,景湛剛一上手,就覺得他渾身冰涼,活像剛從冰窖里啟出來的深冰。 景湛替寧衍號了號脈,覺得拿不太穩,又摸了摸右手的,眉頭越皺越緊。 片刻后,他放開寧衍的手,接過布巾來擦了擦指尖,說道:阮茵怎么跟你說的。 現下殿內人少,個頂個都是自己人,寧衍也沒藏著掖著,三言兩語地將阮茵的話都說給了景湛聽。 她說的也沒錯。景湛嘆了口氣,說道:我在藥書上看過這東西,那茶是種藥茶,是用養蠱的殘渣培出來的,提神養氣的效用極好,但是也烈得很。 寧衍慢吞吞地收回手,將身上的被子往上扯了扯。這屋里放了兩個蒸籠,銀絲碳燒了半簍,眼見著景湛身上都要汗濕了,寧衍還是覺得冷得很,他咬了咬牙,硬是忍下了一陣寒顫。 你能不能治。寧衍問。 景湛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道:我能讓你暫時別這么冷,但是想要完全清掉這毒,恐怕 恐怕阮茵說對了,還是要絕后?寧衍問得很直接。 景湛也知道茲事體大,擰緊了眉,暫且沒給個準話。他將寧衍扯歪的被子扶正,沉默了一瞬,打著商量說:你要是沒意見,我得請我師父來看看。 寧衍本想說暫時不用,但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點了點頭,說道:那也好。 景湛淺淺地松了口氣,轉過頭沖著江凌使了個眼色,江凌會意地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從何文庭那拽走了出入宮門的腰牌。 要請顏清來看診,景湛便不敢給寧衍擅用藥??赏忸^日漸西斜,寧衍冷得愈加厲害,到最后連屋里僅剩的冰盆都搬了出去,兩個熏籠一頭一尾地放在寧衍床頭兩側,門窗緊閉。 景湛最后看寧衍忍得辛苦,便不由分說地給他灌了碗安神湯,讓他先睡過去了。 寧衍淺淺睡了一個時辰,再睜眼時,床邊的景湛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顏清,外頭天色暗沉下來,殿內已經點上了燭火。 陛下醒了,就別窩在被子里了。顏清不緊不慢地號完了他的脈,說道:起來走走,免得越窩越冷。 寧衍能跟景湛插科打諢,卻不好在顏清面前造次,咬著牙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下了床。 睡了一覺沒讓他有絲毫好轉,反而睡得手腳愈發僵了,寧衍下床時踉蹌了一步,被顏清順手扶住了。 勞煩顏先生了。寧衍低聲說。 顏清沒跟他客套,扶著他往下走了幾步,說:去外間的軟榻上,東西已經預備好了。 寧衍沒多問他預備了什么東西,何文庭走過來往他身上披了件外衫,接過了顏清的手,扶著寧衍往外走。 夏日里的雨來得既烈且急,不由分說地便下了起來,夕陽最后一點余暉被大雨一沖,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內城里,兩匹馬一前一后地從官道上疾行而過,最終停在了宮門前。 來者何人。禁軍問道:可有入宮手諭。 城下的馬被人狠命一拉韁繩,甩了甩腦袋,原地踏步了幾圈,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馬背上的男人單手扯下蓑衣,隨手往身邊一拋,露出了斗笠下的真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