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寧衍今年已經年滿十六,武藝騎射都學得不錯,來冬狩也是為了立威露臉,所以先前便傳信過來說不必收拾林中的獵物,遇見什么便獵什么,別把整個林子收拾得只剩野兔和幼鹿,沒得敗壞人興致。 這片收拾好的空地足有三畝多,只有零星幾個小廝正在加固圍欄和整理枯枝,多大都在靠近營地的那一側。 寧衍說是松松筋骨,實際上也沒跑起來,只是扯著韁繩慢悠悠地散步。 朕與皇叔是自小扶持的情分,自然只會一日日更好。寧衍懶懶地笑道:以前是,以后也是。 謝玨眨了眨眼,本能地覺得這話味道有些不對,但他仔細看了看寧衍的表情,卻又覺得小陛下臉上再正直也沒有了。 謝玨費解地將這句話又咂摸了一下,還是沒品出個具體的味兒來。 小叔這次回來,程大夫可跟著了?景湛見他二人說完了話,便插言道:若是回來了,可否抽出空來見我一件,前些日子有樁脈案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師父又不在家,正巧向程大夫討教一二。 那當然跟著了。謝玨一挑眉,也不背著寧衍,大咧咧地道:而且陛下不是說了嗎,這次冬狩能帶合適的家里人隨行,于是他就跟著我一塊來了。 寧衍已經習慣了他開口閉口家里人的德行小陛下在心里嘆了口氣,不知自己是不是就這個命,他身邊斷袖的近臣都斷得理直氣壯,謝玨是,江曉寒也是,斷個袖而已,像是恨不得搞得滿城皆知。 景湛比寧衍還習慣,他連嘆氣都不曾嘆一聲,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說道:那稍晚些,我便去打擾一二。 好說好說。謝玨滿口答應:他最愛看這些脈案藥方之類的玩意,一準樂意。要我說,這些東西看來看去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哪里好看。 說起這個,太醫院何院首一直很看重程大夫,明里暗里招攬了好幾次。寧衍接上話茬,說道:只是他好像無意于宮中? 倒不是不想來,小沅說他還年輕,不如太醫院資歷深重,想要在外頭歷練幾年再說。說起程沅,謝玨的表情柔和了些,他抿了抿唇,不自知地抿出了一點笑模樣,說道:這幾年沒什么太大的戰事,他在邊城時常出去義診,疑難雜癥也見得多些。 那倒也是,宮中什么小病小災都當個了不得的事兒,沒什么事也要找點事出來小題大做,哪有外頭好。寧衍打趣道:不過既然來了,少不得要做點苦力請程大夫若是有空,去給恭親王請個平安脈。 那是自然,應該的。謝玨連忙說。 謝家當年沒落,寧懷瑾也曾幫著江曉寒往謝家搭了一把手,雖然收留他不過舉手之勞,但這點情分謝玨一直記得很分明。 說話的這些功夫,他三人已經騎著馬溜達出了那片圈好的空地。堆著枯枝的草場被他們落在身后,除了遠遠跟在寧衍身后的禁軍護衛之外,已經看不到什么閑雜人等了。 為首的秦六沉默寡言不說,不知是什么習慣使然,連自己馬蹄聲都與寧衍的坐騎合二為一。他帶著五六個禁軍護衛遠遠地綴在寧衍幾人的身后,沉默得像是一片影子,若不注意,甚至會忘了身后還有這么個人。 謝玨先前借著上馬的動作狀若無意地瞥了秦六兩眼,心里便隱隱有了點譜,現下一眼都不往后瞅,專心致志地陪寧衍遛彎,只當后頭沒這個人。 出了草場,幾步便進了外頭的林子。冬日的林場中自有一番獨特景象,前些日子下的雪還沒化完,沉甸甸地墜在松樹枝子上,將松枝囫圇凍在了冰里。 林中的樹種得不大規整,有些旁逸斜出的枝條長得矮些,打馬過時難免會擦到一些,連帶著雪沫和冰碴子撲簌簌地往下掉。 寧衍倒不在乎,單手持著韁繩,反手抽出了馬背上掛著的長刀握在手里,時不時伸手將面前的樹枝砍斷。 林中靜謐,因著是冬日的緣故,鳥鳴聲也少得很,只偶爾才能看見幾只麻雀從林間飛過,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為著點草籽口糧奔波著。 昭明。寧衍改口喚了謝玨的字,問道:邊疆近年來如何。 邊疆倒是連年有戰,不過都不嚴重,未曾碰到邊城來,謝玨說著,馬恰巧被碎冰砸了一下,有些躁亂不安地甩了甩尾巴。謝玨怕它跑到寧衍前頭去,連忙扯緊了韁繩,才又接著說道:匈奴靠草場牧羊為生,每年冬天草場枯黃,子母河上凍,他們冬日里生存艱難,難保會生了劫掠之心,會沖邊城附近富庶的村子下手。 這事兒屢禁不止,不過有了巡防隊之后倒也還好,不至于損失太多。謝玨這些年來一直呆在邊城駐地,守著疏勒河跟外族打交道,說起這些事兒來如數家珍:只是巡防隊到底不能每時每刻盯著村子,有時去得晚了,雖然能追回部分錢糧,但村子也難免遭災。所以有時候,一些錢糧較多的村子為了免于侵擾,便會將一些米糧主動放在村口那些外族人也忌憚巡防隊,見狀便不會為難村子,拿了也就走了。 寧衍聞言擰起了眉,語氣不善:我朝臣民,如何能向外族納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