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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外頭的事兒自有人去cao心,天寒地凍的,寧衍懶得下車,便一個人貓在車上看書喝茶。 他倒是有心叫寧懷瑾也一起上車來,可惜今天不如平日出宮里玩耍一般,陣勢太大,若他貿貿然在眾目睽睽下叫了寧懷瑾上他的車,恐怕不出半日,便又要傳出些閑話來。 寧衍倒是不在乎被人說什么過于寵信權臣,就怕有人背地里指著寧懷瑾的脊梁骨說他蒙蔽幼帝。 這話當閑話聽聽尚且沒什么,說多了便惹人厭煩,寧衍雖不在意這些酸言酸語,但也不樂意讓人家對他和寧懷瑾之間的相處之道指手畫腳。時間久了,小陛下便也學會了收斂一點。 因著是大隊人馬出發的緣故,馬車行也行的慢,辰時出發,估計要過了午時才能到。 寧衍天不亮便從床上爬了起來,現下懨懨的不舒服,裹著個毯子倚在軟枕上,正翻著折子看。 在車內隨侍的玲瓏低眉順眼地占據著馬車的一個角落,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只巴掌大小的蒲扇點著碳。 寧衍從小幾上摸過一塊蜜餞塞進嘴里,也沒背著玲瓏,大咧咧地從將看完的奏折隨手往旁邊一扔,又摸過新的一封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跟江曉寒書信來往緊密,幾乎每天都有新的書信到他手上。 江曉寒這次離京,其實也并不是完全無事一身輕,寧衍在他離京前就曾拜托過他暗查對外封地,尤其以京城附近的封地為重。 江大人這活干的一回生二回熟,借著順路的由頭,便輕巧地答應了。 大楚的封地制度大略沿用了前朝,只是在細枝末節上有所改變。例如封地只封給嫡系子孫也就是當今皇帝的親兄弟。若有新帝上位,先前的封地便會自動收回,封地上的老王爺要進京榮養。 說是榮養,其實無外乎是撤封,只是說的好聽一些。 可近幾代來,漸漸有些受寵的皇子得臉,也會得著些不撤封的恩典。像是先帝的親弟弟,寧衍的親叔叔便是如此。如今已是崇華十年,可永安王人雖進京榮養了,但九江府的契書和官文還是握在他手中,與沒撤封也沒什么兩樣。 到了寧衍這輩,先帝子嗣凋零,頂頭的夭了幾位,除了寧錚外,寧衍京中倒是還剩下兩位兄弟,一位身份低微,沒什么存在感,另一位年紀尚小,還都未有封地。 可饒是如此,外頭除了九江府外,還有寧錚的安慶府,還有西南兩府,都是分出去的封地。 可封地這東西,若是每隔幾十年便收回來重新管理一次還好,常年累月地握在一家之手便容易藏污納穢。 江曉寒不過是隱姓埋名地在安慶府的地界隨意轉轉,便轉出了好幾樁侵占農田,肆意抬租的事兒來。 這些田產大多是農民們在旱年交不起租子時,被人低價抵走,又租還給農民耕種的。 江曉寒給寧衍的回信里算過一筆賬,說是若是按這個方式來算,這些田主一來一回間,便多出了兩成租的利錢。 這說來不算大事,但長久下去,糧價就成了一錘子買賣,農民越種越窮,錢未到國庫里不說,傷的也是農民的心。 江曉寒也因此在安慶府多停留了幾日,他裝作是看糧的商人,在周遭幾處有名的大村里都走了一趟,然后將案情記錄整理在冊,日日按照進度送回京城。 寧衍給江曉寒當了十年的學生,師徒倆自有默契。寧衍現在手上拿的這封便是最新的一封,江曉寒來信時便在最前頭的一頁里附上了日期,正是三天前的。 信上說,他已經查到了抵買農戶農田的源頭,是從寧錚一處莊子出來的管事,那管事手里攥著兩三個村的田產地契,儼然算得上個地主了。 安慶府的米不如江南兩府,但其他糧食長勢卻不錯,因著長江和渡口的關系,糧價一直也很客觀,加上最近幾年天氣風調雨順,糧產也不錯。 寧衍看到這時挑了挑眉,憑他對位老師的了解,后邊保不齊就還有可是。果不其然,寧衍翻過這一頁,便發現了最后一頁上的玄機。 可臣想法子去當地縣衙暗查了土地賬目,也在村中跟農戶們核對過,卻發現這幾年來,那家奴手里的地產還是在逐年遞增,并未因天氣和順而有所耽誤。 筆尖上的墨跡因天寒而變得有些凝滯,帶出一點斑駁的筆鋒。在夜色下伏案疾書的男人動作略頓,又從硯臺中續了點墨,將方才那一畫重新描了一下。 他身側的燭火搖晃一瞬,影子下,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幫他將燭臺拉得更近了些。 這些田產交付都有著契約文書,也符合律法,不算是強行侵占。說話的是個聽起來有些清冷的男聲,他挪完燭臺,便就著八仙桌坐在了男人身側,挑了挑燈芯,隨口說道:加上田稅也在寧錚的管轄之列,就算上報給寧衍,恐怕他也插手不了太多。 到也未必。江曉寒又蘸了些墨,笑道:咱們這位小陛下,看著年齡是小,心思可一點都不小。他命我來暗查封地時,那表情瞧著與當年先帝一模一樣,都是一副帶著盤算的模樣。 顏清將手中的配劍擱在了桌上,學著他的語氣,稍微壓低了聲線,帶著笑意道:那是自然,江大人教出的孩子,自然聰明伶俐,滿腹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