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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夫是個約莫四五十歲的男人,穿了一身棉布衣裳,一看就是外來的,他勒停了馬,從車上跳了下來,連忙從內袋里翻出了一張帖子遞給對方,沒有細說。 禁軍翻開看了看,發現那人拿的竟是仁壽宮的帖子,不免心下大為慶幸,連忙還了帖子,放行了。 紫宸殿里的寧衍收到這一出消息時,正窩在暖閣里跟寧懷瑾下著棋。 他單手揣在毛絨絨的袖筒里,右手捻著一粒白子,正忙著對著一處陷阱暗自思索。聽了這消息也沒怎么在意,只是隨口問道:現在人呢? 已經在二宮門換了軟轎。何文庭說:看方向,是徑直去太后宮中了。 寧衍嗯了一聲,示意知道了,便揮了揮手,示意何文庭先退下,同時頭也不抬地落了子。 相比起寧衍,寧懷瑾顯然對這件事的興趣更大,他聞言叫住了何文庭,奇怪地問道:是什么人? 不等何文庭回話,寧衍先一步接過了話頭,說道:是舒家的長女舒秋雨,母后聽說她美名在外,想要見見這位姑娘,于是請進宮來住兩天,不是什么大事。 他說得隨意,仿佛太后請進來的不是他名義上的大婚對象,而是普通的什么阿貓阿狗一樣。 寧衍年紀尚小,還未經過男女之事,寧懷瑾一時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真的不清楚太后此舉何意,還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連太后都夸贊的女兒,想必不錯。寧懷瑾委婉地問:按理說,外女入宮,也得向陛下請安,那陛下可要先傳她來見見? 什么見不見的,太后膝下寂寞,找個女孩來陪陪,我去湊什么熱鬧。寧衍好笑地看著寧懷瑾,玩笑道:怎么,皇叔一聽那姑娘來了,連棋都不好好下了,反倒對旁人很有興趣的樣子,莫不是著急給朕找嫂嫂了? 不等寧懷瑾說話,寧衍又沖他擠了擠眼睛,揶揄道:也是,皇叔今年都臨近而立了,還未有婚娶的意思,是該著急相看了。 寧衍年輕,皮相也好,一雙眼睛酷似他生母,生得尤其好看。笑著說起這樣的話來也不讓人生厭,反而看起來有種少年的活潑模樣。 寧懷瑾無端被寧衍倒打一耙,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又不想為這點小事生氣,只能坐直了身體,順著方才寧衍落子的勢頭又落一子,硬邦邦地說:臣未有娶妻的念頭。 寧懷瑾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有些過于剛硬,于是微微軟了些聲音,接著找補道:何況舒家姑娘是先帝為陛下定下的,哪怕現下還未曾進宮,到底也要尊敬著些。 好,好好好。寧衍壓根沒聽他后半句,只是笑得更加開懷,探身過來扯了扯他的袖子,服軟道:是我玩笑話說得過了,皇叔別生氣。 寧懷瑾哪能真跟他一般見識,下意識望了一眼屋子角落站著的起居官,將寧衍的手好好地從袖子上摘了下去。 陛下 知道。寧懷瑾剛開了個頭,寧衍便笑瞇瞇地抽回了手,轉而端起桌上的茶盞,假模假樣地抿了一口,接著說:端莊。 寧懷瑾拿他實在沒辦法,見狀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前一陣朝堂上請陛下選秀的風氣剛歇,太后就傳了舒家女兒入宮,想必二者之間有些關聯。寧懷瑾一邊與他下棋,一邊說道:恕臣多嘴說一句,若陛下對舒家女兒有意,便也早些定下來,省得之后朝臣們覺得陛下反復無常。 不過芝麻大點的小事,也值當皇叔這樣上心。寧衍見他實在cao心,也知道這件事說不完怕是沒法好好下棋,于是干脆扔下棋子,笑著說:皇叔寬心吧,我不會娶舒家女兒的。 寧懷瑾一時未反應過來,愣了愣,問道:陛下是不喜歡舒家女兒嗎? 寧衍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沒說話。 寧懷瑾見他如此,以為自己猜對了,于是善解人意地勸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總歸先帝沒有明旨,都是些口頭約定,陛下實在不喜歡就算了。只是陛下若是對那姑娘無意,便多避忌著一些,等到之后再尋陛下中意的皇后人選也更加方便。 寧懷瑾說這話時,眼神還落在棋盤上。這盤棋已經下了半個時辰,正廝殺到激烈之處,寧懷瑾須得時時集中,才能免得落入寧衍那一環套一環的陷阱里。 寧衍仗著他想得入神,大大方方地看他。 他二人坐在榻上下棋,中間只隔了一方棋盤大小的小幾,離得頗近,近到寧衍坐在寧懷瑾對面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從梅園中沾染的清新香氣。 寧懷瑾長得與寧衍一脈不近相似,無論是寧衍還是寧宗源,長相皆偏向棱角分明的精致相,笑時還好,不笑時自帶一股銳利不說,瞧著就讓人摸不透心思。 可寧懷瑾的長相就更側重于正派的英俊氣,加上多年為臣養成的氣度,與寧衍在一起時又一向遷就,哪怕表情總是淡淡的,但寧衍總能看出他的溫和來。 寧衍的眼神順著他不自覺緊蹙的眉心一路下滑,滑過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寧懷瑾剛剛才跟他一塊用了點心,唇瓣內側沾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糖粉,他自己大約也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