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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虛收他為徒時,他不過是個還在學步的孩童,因為被一位前輩斷言前途無可取代,姚虛這才破了不再收徒的誓言。 那年,姚虛已經是天下之師,翠微山人杰云集,熙來攘往。 辛夷年紀還小,聽不懂那些講經內容,終日在山中和共同修行的瑞獸們玩耍。赤豹、九色鹿、鳳鳥……都是他的玩伴。 他聽它們在風中講述千萬里外發生的故事,臨水嬉戲,能玩上一整天。姚虛認為這是他的修行,對辛夷極為放縱,故而他與飛禽走獸們相處得久了,翻到不知如何與人溝通,煉氣入道時還是個小結巴,不太會說話做事。 那時翠微山中已經暗潮涌動,姜緣惹出的禍事越來越多,最終經由道祖飛升、四極化靈池變動而引爆出來。 但是辛夷還小,沒有參與當年之事,對青龍和姜緣的恩怨也不甚了解。 他和姜緣并非十分要好的關系,只見過一兩次,還算聊得來,可小師叔突然沒了,辛夷那日從翠微山的結界出來,見到姚虛第一眼就哭個不停。 姚虛徹底信了這孩子的共感極強,說不定有所成就,暗暗地為他安排好今后的路。 青龍之變后,姚虛遣散門徒,封鎖翠微山,為守護九天銀河與一葉浮萍的秘密。所有人都走了,惟獨留下辛夷,要他繼承那本手札,日后姚虛不在,就由他留在此處。 待到未來青龍殘魂——他們那時不知這是心魔——消失,必須有人守在一葉浮萍。因為靈力泄露后,翠微山會隨之消失在世上。 辛夷得點燃最后一把火。 再過一百年,姚虛飛升成仙,翠微山從此只有他自己。 不與外界相通,不知世事變遷,辛夷日復一日打坐、修行、閉關鞏固境界,閑暇時就抄一抄翠微記事上的內容。他開蒙是山中自己頓悟的,故而寫字生疏,沒有姚虛教他之后只能比照書上慢慢地畫,寫得圓滾滾,像三歲兒童初學一樣。 他四百來歲的時候,修出了金丹。 說起也是緣分,辛夷平日不會去到封山結界附近,但修出金丹后,卻破了例。 初秋,山中一只仙鶴受傷,所需草藥在靠近某個入口的溪流中生長。辛夷獨自前去采藥,然后看見了誤打誤撞迷失山中的蕭鶴炎。 那時蕭鶴炎才剛剛入道不久,是個不折不扣的年輕后輩,冒冒失失,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出身仙門名家,是洞庭蕭氏的小公子,眾星拱月一般地長大。入道后拜進一位清心道大能門下,也是很被器重。 師尊于山水中悟道,蕭鶴炎跟著他四處游歷。行至翠微山附近時,他的師尊占卜出附近地脈有異,又不見四野有靈氣充沛的山川,就遣他前來查探。 蕭鶴炎循著靈氣痕跡靠近,竟被困在了翠微山入口處的迷陣里,轉了好幾圈都找不到來時的方向,急得坐在原地生悶氣。 辛夷起先沒想過留他,看了一陣子這后生鬧脾氣后覺得差不多了,就要打開結界。 結界開到一半,蕭鶴炎轉過頭來。 他和蕭鶴炎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目光,兩人都是一愣。 辛夷的“長話短說”到此處,原本流利的話語不知為何停頓了。蕭白石正聽得入神,驟然沒有下文,隨口問道:“后來呢?” “……后來,”辛夷口齒不清地結巴兩句,“后來他就留下了?!?/br> 巖洞中光線暗淡,蕭白石借微弱天光,不知怎么的,感覺辛夷這魂魄顯出的影像的面容有點紅。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什么,“啊”了一聲,共感能力太強,居然跟著尷尬不已,好像自己窺見昔年那兩人如何相識相知。 辛夷片刻后似乎從那情緒中抽離了,輕言細語地繼續道:“我……那時已有幾百年沒見過除了師尊之外的其他人,小炎是第一個。他軟硬兼施,非要留下,我拗不過他?!?/br> 蕭白石:“……啊,那、那父親的師尊同意么?” “自然不會同意?!毙烈膿u了搖頭,“對他們來說,我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可能是不是‘人’都并無定論,怎么會任由他留在翠微山?” 蕭白石:“所以你們分開了?” 辛夷臉上又浮現出羞赧的緋紅,他微微弓著背,認真地回憶從前:“沒有,小炎不想走,就和他師尊斷了關系?!?/br> 聽起來的確是蕭鶴炎的行事風格。 蕭白石沒接話,聽辛夷繼續道:“他對清心道的修行一直存有疑惑,在翠微山住下后,看了許多藏經洞內的書,越發覺得‘絕情斷念’這說法可笑。他問我從前沒有兩派紛爭時是怎么樣,我不太清楚他所說的‘兩派’,如實告知: ‘道祖初始,本是沒有這么多禁錮的’,他漸漸放下,就改換了門庭。 “但與清心道決裂、割席,這事放在當年是聞所未聞的。彼時清心道中領軍者當為平章別院的主事,叫什么……我也記不清了。他要清理門戶,聯合小炎的師尊前來翠微山,說將我們一同拿下。 “他們來勢洶洶的,我沒見過這種世面,一時失控,溪水倒流……被他們發現了通靈術?!?/br> 聽到這兒,蕭白石內心已有了大概推論,暗道:“通靈術失傳已久,又被神化得無所不能,照那些人的眼紅程度,怕是不會輕易放過?!?/br> 他問:“通靈術……是怎么失傳的?” 辛夷道:“你也知姚虛師尊在小師叔死后遣散門徒,眾位師兄師姐們如星羅棋布,分列各地,但大家都默契地不再直接傳承通靈術。往后幾百年,又傳過一兩代,通靈術融合進了各門各派的修行,所有人都知道一點,但不通全貌,便也不以此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