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在蕭白石心中,青霄真人的確是個不世出的天才。 半路出家開始修行,先修清心道,二十年煉氣、五十年凝神,一百歲后已經開始辟谷。后因質疑清心道之道初本心,叛出教派后決心改修紅塵道,自立門戶,一邊教授弟子一邊繼續修行,如今在能叩關元嬰的當世大能中年紀竟還是最輕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若能本分些謹慎些,恐怕也早被尊為一方宗師了。無奈他能半途干出搶奪別人大弟子這種事,注定了名聲不太行。 可蕭鶴炎不在乎名聲好壞,他只求自在隨心,率性而為。 三個月前同為紅塵道派宗師的丹朱子來函一封,以北境古蓮重開為由邀請蕭鶴炎前去一敘。他自欣然而往,算算日子也該到回來的時候。 那紅雀的預感分毫不差,是夜,蕭白石從練功的洞府離開便接到師兄傳訊: “師尊已回空山朝暮,請少主前去?!?/br> 空山朝暮與蘭渚佳期遙遙相對,千級云梯之上,就是蕭鶴炎的居所。 蕭白石沒敲門,徑直從大門進入書房,果不其然見父親正在煮酒。他走過去在桌案對面落座,恭恭敬敬抬手行了一禮:“師尊?!?/br> “不是在別人面前就不必這么叫了?!笔掹Q炎看也不看他,兀自品了一口酒,道,“丹朱子這極北之地的佳釀確實不同翠微山,烈得很,不能給你喝?!?/br> 蕭白石沮喪地“哦”了聲,好奇問道:“丹朱道長的酒有名字嗎?” 蕭鶴炎手持玉杯,當中酒液澄澈如水看不出內里濃烈,道:“入口如冰,回味卻似火……依我說,這酒就像長風一樣,當年又有人盛贊過‘長風吹月’,干脆叫它‘仙人醉’再貼切不過。白石,你覺得呢?” 此言一出,仿佛已經看穿他前些日子的舉動,蕭白石垂下眼時心臟不受控地漏了一拍,暗道若蕭鶴炎再問應長風,自己真不知如何回答了。 好在蕭鶴炎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把酒放在一旁,正色道:“此次丹朱子邀我去賞蓮只是個借口,你聽說天地盟的動作沒有?” 自從岳辟川上翠微山鬧過一陣后便沒了動作,蕭白石鮮少涉足山下,聞言只是愣怔:“父親,禍斗被除去后,天地盟眾派不該有什么動作才是啊?!?/br> “要真那樣就好了?!笔掹Q炎言語中頗有不屑,隨后道,“近日天地盟打著正本清源的旗號又滅了一個紅塵道的小教派,盡管那派與我翠微山毫無關系,平時干的有些事也確實上不得臺面,但……天地盟未免管得太多了些?!?/br> 蕭白石驚道:“他們為何要行殺戮之事?” “不是殺戮,只將那教派眾人廢去武脈,損了百八十年的修煉變回尋常人?!笔掹Q炎皺眉道,“小門小戶經不起折騰,可任由他們肆意妄為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蕭白石擔憂道:“父親想說以后遲早會將矛頭指向翠微山?” 聞言,對方沉吟不語。 紅塵道修習與清心道天差地別,因此有些不得要領的小眾門派便打著修行旗號,干些yin.亂之事,更有甚者還會拐騙民女與自身雙修。像天地盟的盟主岳辟川就三番五次抨擊過這些都是“歪門邪道”“不上臺面的腌臜東西”,此時出手,天下不僅不會覺得他們做得不妥,反而認為擾亂綱常者,人人得而誅之。 蕭白石剛想安慰父親翠微山眾人向來都安分守己,只在山間逍遙,天地盟就算想討伐他們也師出無名??稍掃€未出口,他看著父親,突然說不動了。 就在蘭渚佳期,不還關著個應長風么? 且不說岳辟川到底有沒有放棄這大弟子,他此次面上無光,若咽不下這口氣遲早會向他們報復。而他行事向來會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這次紅塵道惹了眾怒就是個機會。 若真圍上來了…… 蕭白石額邊蒙了一層細密冷汗。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蕭鶴炎伸手略微一按蕭白石的肩膀,起先不怒自威的聲音也溫柔了三分:“不必多慮,這些事為父心里都清楚。就算岳辟川想對翠微山下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是不是真能手眼通天!” 蕭白石眼神閃爍,匆忙一頷首。他始終咽不下話,試探道:“父親,那長風公子……” “怎么,他最近不安分?” 蕭白石頓時慌亂片刻,才道:“不,我是想說,那畢竟是岳辟川的得意門生。父親一直扣著他不放,遲早……會惹出禍端,不如……” “你想讓我放他走?”蕭鶴炎皺起了眉。 即便他真是這么想的,在如此直白的逼問前也不敢妄動。他知道父親寵自己,也寵應長風,這兩種感情不盡相同、分不出孰輕孰重,可若自己對應長風的心思被蕭鶴炎知道,那該是如何的盛怒,他承受得起么? 他對應長風的確頗為喜愛,見他一面能抵上三天歡喜。但……但那又如何呢?悖倫亂綱之事,他做出來了,蕭鶴炎能原諒他么? 蕭白石良久不答,時間如同靜止了。 空氣中淡淡的酒香經久不散,蕭鶴炎打個響指,一簇金色火花襲向檐下的燈燭。已經黯淡的燈重又明亮,他看向蕭白石,忽然嘆了口氣。 “白石,我知道你委屈?!?/br> 蕭白石意外地抬起頭:“父親,我……我不是……” 蕭鶴炎安撫他道:“說到底,你和長風才是同輩的人。為父此前不曾顧忌你的感受,這一安頓就是七年,惹得你心里憋屈……是為父的錯。但如今鬧得天下皆知,長風此時下山,無法自保,那些宵小能放過奚落他的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