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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來呢?”知道了此處之事,多半是與元初真人有關后,鐘棠反而又生出了些許迷惑。 既然是他家師父出手相助,可這座小城如今又怎么變成這般死氣不散的模樣? “后來……我們在那位道人的幫助下,成功逃過了禍隕降臨時的那場大火……”阿旁爾的聲音,越發低啞了,他像是極不愿回憶下去:“但這卻并不是結束?!?/br> 禍隕墜落后,所醞釀而出的厲煞迅速肆虐過廣闊的大漠,這令他們依舊無法外出。道人因為還要尋找驅除厲煞的方法,沒過多久就離開了。只留他們繼續守在這與世隔絕的小城中,等待厲煞徹底平息的那一天。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在這期間,我與族人通過道人留下的法子,是可以短暫地出入此地的,我們每過段時間就出去探尋一番外面的情況,卻發現厲煞依舊猖狂,我們還是不能離開?!?/br> “就這樣,雖然城中的族人們,從未開口抱怨,可我還是能感覺到,大家的失望與日俱增。雖然那時這里什么都不缺,可日復一日的平靜與困守,還是好似要把人逼瘋?!?/br> “但他們依舊信任我,相信我能像帶他們躲過禍隕一樣,終有一日帶他們離開?!?/br> 城中人的狀態,漸漸地也影響到了阿旁爾的狀態,他也開始無法接受這樣的困境,想盡辦法去抵抗厲煞,可終究都是無功而返。 直到有一天,有幾個他從未見過的人,突然出現在城中。 “那些人告訴我,他們也是大崇的道人,且與之前那位道長相識……他們帶來了,可以讓我們不再懼怕厲煞的方法?!?/br> 聽到這里,李避之猝然皺起了眉:“他們有沒有說自己是什么人?” 阿旁爾搖搖頭,目光中盡是悔恨:“沒有……那時我對大崇并不熟悉,見到是道人……就以為是與那位道長一樣?!?/br> 城中人被困在原地太久了,他們的善良與對外界的渴望,一時間令所有人都沖昏了頭腦。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輕信了那些人的話。 “他們說,需要一處地下的道場?!?/br> 沉浸在喜悅中的眾人,并沒有懷疑什么,在阿旁爾的帶領下,迅速動工挖土,按著他們的要求,建造出了一件寬敞的地室。 隨后那些道人便走入了其中,開始作法。 城中人們滿含期待地,等候著他們可以離開的消息,可最后等來的卻是一場浩劫—— 所有人的身體,都迅速地衰敗了下去,城中陸續開始出現死亡。 一個,兩個,三個……許多人都還沒有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便被奪去了生命。 每天都有人在不斷死去,起先人們還遵照習俗將他們的尸體裝入石棺中下葬,可后來有些家戶中連喪儀都來不及舉辦便死絕了。 阿旁爾驚恐于城中與日俱增的死氣,終于意識到可能出現了什么問題,他帶人來到幾個道人的地室外,想要探查究竟發生了什么。 卻發現那地室竟被死死的封住了,任憑他們怎樣敲鑿,也無法打開。 阿旁爾的心漸漸冷了下來,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被騙了。 可老天卻并沒有給他時間悔恨,城中的死亡仍在繼續著,越來越多的人橫死在街頭巷陌,遍地都是無人收斂的尸骸。 阿旁爾意識到,如果繼續留在城中,恐怕所有的人都會死去。于是他決定帶領族人,冒險走出這處絕境,回到大漠之中。 “可直到那時,我才發現——”阿旁爾蒼白的雙手,捂住了臉,許久許久之后,才又發出了聲音。 “我們,已經出不去了?!?/br> 是那些道人,阿旁爾至今不知道他們究竟是誰,究竟想要做什么,為什么同樣是自大崇而來的道人,最初的道長救他們躲過天災,而他們卻能狠得下心,將這滿城的人,困死在其中。 城中的人終于開始sao亂,面對著身邊人不斷在眼前死去,曾經再深的信任,也為恐懼與痛苦所沖毀。 他們開始不再聽從阿旁爾的安排,抵觸于他,甚至怨恨于他。 昔日里安寧的小城,開始出現爭吵與□□。 他們雜亂無序地,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砸開地室,或是破壞城外的隔絕,但卻無功而返。 一切都是無用的,只有死亡在不斷地逼近。 再到后來,連這些爭斗都漸漸平息了,他們所剩的,只有絕望,無盡地絕望。 而這時候,阿旁爾也已被心中的悔恨折磨得近乎麻木,他不再嘗試任何,每天所做的不過是開鑿出一口口新的石棺,將那些無人收斂的尸體,安放進去。 起先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在做,后來漸漸地,越來越多還活著的人,也重新安靜下來,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去做。 直到有一天,阿旁爾與其他仍活著的人,將最后一具尸體放入石棺后,他們驚訝地發現,城中竟沒有再出現新的死者。 這當真是一個極好的消息,也是一個極壞的消息。 城中人終于不再死亡,而他們也再無法迎來死亡的解脫。 就這樣,剩余的人繼續活著,麻木地活著。 日復一日地,將所有的希望消磨干凈,定期用古老的儀式,痛苦地懷念著死去的族人。 沒有人知道究竟又過去了多少年,也沒有人知道他們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