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
月光照亮了他們身畔延綿千里的大漠,也照亮了他們之間的那個吻。 嘖,元初真人沉默地將道經扣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第二天,元初終于趁著小徒弟打瞌睡的時候,拽著李避之又絮叨了好一通,除了那些老父親般的勸告外,終究又提起了一件,他們都刻意忽視太久的事。 鐘棠本木之中,吸收的那些厲煞。 雖然這幾年來,那些厲煞只是流淌于鐘棠的靈脈之中,好似十分乖順。但元初每每探查時,卻能發現它們正在不斷地積蓄著,伺機待發。 鐘棠注定沒有長久的壽命,甚至連普通人的一生,都無法企及。 總有一天,他的身體或許會被厲煞所吞噬,也或許在此之前,就被那六顆鎮煞之星所察覺,進而抹殺。 他們當然想要尋到辦法,可這么多年來卻一無所獲。 最重要的是,就在昨夜,在撞破兩人那個吻后,元初真人難得的起了一卦,不問蒼生只問姻緣。得到的結論卻是:“冷鐵鎖心,烈火焚木,有緣者不過十三載?!?/br> 而這番話,元初也一字不漏地說給了鐘棠——在李避之將所有的厲煞之氣,引于己身之后。 鐘棠像是個旁觀者般,站在漫漫黃沙之中,看著自己從樹上落入到李避之的懷中,然后李避之用劍,穿透了他的心口。 那時候的他,已經能夠感知到自己體內厲煞的翻涌,隱約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只是他以為,師兄是想要在厲煞爆發前,給他一個解脫——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 來自于禍隕的厲煞,在被壓制了多年后,終于通過那處傷口洶涌地蔓延而出。 天色立刻暗了下來,風沙又起驚雷再降,六顆鎮煞之星于天空之中,顯出分外耀目的光亮。 可下一刻,李避之卻又將那染血的木劍,對向了自己。 同樣的傷口,是血與血的相融,而天生的道根靈脈帶著孤注一擲的凜冽正氣,在剎那間死死地壓制住了厲煞,將它們圍堵包裹著,押送至李避之的體內—— 不知過了多久,黃沙之中的鐘棠醒來了,他望著滿身鮮血昏迷不醒的李避之,卻連眼淚都無力流出。 這時候,元初真人來到了他們的身邊,看著兩個小徒弟,無聲哀嘆。 “厲煞不可解,然你師兄到底是道根靈脈,若可斷情修道,說不得能夠鎮壓它更久的日子?!?/br> 而李避之足上那鎖心的長鐐,也是鐘棠親手為他束上的。 情動即煞動,鎖煞便要鎖情。 鐘棠掙扎著,做完這一切后,便又昏迷了過去。 “所以,我又為什么會忘記這些呢?”大漠消失了,棠樹也消失了,像是旁觀者般的鐘棠,眼前只剩下了一片虛空。 他微微轉身,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的幻影。 元初真人難得將一身金烏道袍穿得齊整,滿頭的白發束在紫金冠中,對著鐘棠微微而笑。 “后來避之又醒了一次,”老道長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頭,用蒼老的聲音說道:“他說你身上厲煞已除,便讓你忘記那些事,過尋常人的日子吧?!?/br> “他當真放心得下?”鐘棠垂下微紅的眼眸,像是賭氣般說道。 “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元初笑了笑,又慢慢地說道:“那臭小子,怎么可能讓你自己亂來?!?/br> “那他——” “他在你的身邊,放了一個人?!?/br> 鐘棠一愣,半晌后喃喃地說道:“是蔣玉風……不,是張順子?” 在元初的目光中,鐘棠知道自己猜對了,隨即又有些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可張順子每次見到師兄都……他這么會演嗎……” “那倒不是,”元初回憶起自己生前最后幾年的事,像是覺得很有卻般說道:“避之每次都跟他書信聯系,你那小伙計大約也只是知道,有人花了重金讓他照顧你,卻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誰?!?/br> 話說到這里,鐘棠卻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了,他沉默了片刻,只是靜靜地望著許久不見的師父。 心緒幾番起伏下,還是問出了心中的那個問題:“師父……與我有關嗎?” 他含糊地,很是不愿地略過了中間的幾個字。在他記憶中,元初真人盡管邋遢,荒唐,有時還有些糊涂,可卻是幾乎登仙般的存在。 他實在難以想象,元初會在回到臨安的幾年后死去,除非……也是被他身上的厲煞所害。 “沒有?!背龊跻饬系?,元初否決了他的想法,甚至連一絲為安撫他而作偽的意思都沒有。 他輕松而又和藹地笑著,又摸摸鐘棠的頭:“傻徒弟,你師父就算再厲害,也只是人?!?/br> “是人就有死的時候,更何況……你猜我活了多少歲?” 鐘棠眨眨眼睛,聽著元初輕飄飄地吐出了一個數,而后心中忽得松了下來,仿佛有什么釋然了。 “……那還,當真是長?!彼卣f著。 元初真人似是被他的話惹笑了,可身形卻越□□緲,像快要消散掉。 但他卻并沒有多么著急,反而又拉扯著鐘棠,說起了好多他來臨安后的瑣事,直到最后才問道:“那現在呢,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嗎?” 鐘棠抬眼看著他,像是小時候那樣,忽而勾起了唇角,點點頭:“想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