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姜皚聞言,淡淡應下,纖瘦的身影被光線拉長,看起來卻孤獨無依,整個人都沉浸在頹敗的灰色氣氛中。 周逸尋第一次覺得,客廳中的燈光不再晃眼,有種揭開一切傷疤的效果。 【5】 蘇妤第一次作為周夫人參加周氏的年會,姜皚不情愿,但還是穿好禮服跟著他們到場。 周亭東攜蘇妤到處介紹,把姜皚丟給周逸尋,他拿盤子撿了些品相好的蛋糕放到她手里:“中午沒見你吃飯,不餓嗎?” 姜皚淡淡睨他,沒有動作,“不餓?!?/br> 言罷,她抬腳朝露臺走,背后束帶的禮服緊緊包裹著她姣好的身姿,一雙蝴蝶骨仿佛下一秒就開始盤旋飛舞。 周逸尋能感知到,姜皚走過的地方,有男士意欲探究的目光緊隨。 她的美好,眾人皆知。 他也不例外。 宴席結束,周亭東喝了不少,回到家蘇妤連忙去做醒酒湯。 單就賢惠這一方面,她是個非常好的太太,細致到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周逸尋敬她,當然也能理解他父親非要再婚的原因。 入夜,他批改完堆積成山的文件,想下樓吃點東西,途中路過姜皚的房間,猝不及防傳出尖叫聲以及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 他連忙推開門。 入目的卻是他父親滿頭鮮血倒在床上,而姜皚驚恐到麻木地縮在角落,手中握著臺燈,上面地燈管全部破碎。 意圖侵犯。 在這天之前,周逸尋再如何都不會將這個詞用到自己父親身上。 蘇妤走進房間,聽姜皚解釋完,同樣不可置信,反應過來后她說:“皚皚,你周叔叔不是這樣的人啊?!?/br> 周逸尋看到姜皚的眸子一點點暗下去。 她不信。 作為親生母親,如何愛第二任丈夫,她都可以無所謂。 到最關鍵的時候,她卻不信任自己。 隔著很遠,他幾乎都能感受到她的無望和悲哀。 等周亭東蘇醒,他坐在偌大的病房中問:“為什么要這樣做?” 周亭東霎時惱怒:“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周逸尋沒來得及說話,對面飛來煙灰缸,狠狠砸到他的眉骨處,他說:“爸,姜皚再也不是你喜歡的樣子了?!?/br> 那天之后,姜皚離開了周家。 聽蘇妤說,搬到了她的舅舅那里,周逸尋不放心,開車偷偷去看過一次,正巧撞上她放學回家。 那天之后,姜皚的情緒更加暴躁。 他從熟悉的醫生那里得知,她患上了雙相障礙。似乎早有抑郁的苗頭,爆發只是時間問題。 他知道她有個很喜歡的男生,到最后卻分手。 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可以說是釋懷,或者是希望—— 等冷靜下來,周逸尋嘲笑自己的不淡定。 就算姜皚分手了,她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再后來,姜皚離開了s市,離開了中國。 她明明不喜歡國外的生活,逼迫自己硬融進日本快節奏的社會里,她接受治療,想要好起來。 周逸尋出差時到東大的留學生宿舍樓底,越過雪幕看到正拒絕一位男生告白的姑娘。 清冷的眉眼,毫不留情的話語。 最后那男生落魄而歸。 周逸尋忍不住想,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她會不會比現在過得好百倍。 不會傷心離開故土,甚至因病分手。 他點燃一支煙含到嘴里,忽然又想到那次見面,女生怕他被老師發現,急匆匆奪過煙頭扔進垃圾桶。 可能那樣的姜皚,這輩子他都見不到了。 【6】 四年后,姜皚回國,他像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在酒吧遇到她,這些年他明明知道她過得不好,卻依舊禮貌詢問一句: 你過得好嗎。 對面的姑娘微彎嘴角,稱他一句周總。 口吻客氣疏離,讓他積壓住的火氣騰騰騰的竄上來。 他忍受不了她對他冷漠。 周亭東密謀了t.k的秘書長,意圖趕在t.k前生產出同款醫療器械。 周逸尋覺得這樣贏得太不光明,私下見過那位女士,希望她能放棄和周亭東合作。 但最后無果。 周氏破產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江吟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偷偷切換視頻這種事情他早就看出破綻,為什么不阻止呢。 周逸尋站在人群外圍,看到姜皚輕靠在江吟懷里,渾身的尖刺收起,露出初遇時的笑容。 周家欠她的太多了。 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父親入獄,周氏股票跌停,他不緊不慢送上最后一紙證明,徹底斷送了周亭東后半輩子的輝煌之路。 董事會的叔叔伯伯說他大義滅親,可誰不知道他們在心底罵他不孝。 如果這樣可以減輕一些姜皚心中的難受。 又何嘗不可。 姜皚常常問他,周逸尋,你是我什么人呢。 到現在他依舊想不出明確的答案回復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想當這個哥哥,因為一眼喜歡上的人,如何甘愿放棄。 - 周逸尋離國前,江吟曾專程到機場見他。 兩個男人彼此開門見山,江吟問他,“甘心嗎?” 周逸尋無所謂一笑,“你贏了?!?/br> 飛往洛杉磯的航班開始檢票,周逸尋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江吟注意到他的表情,輕聲開口:“皚皚她不會來了?!?/br> 周逸尋淡笑,“我沒有在等她?!?/br> 這輩子大概都等不到了。 她的鋒芒,她的倒刺,有個人可以全盤接受,叫他滿心歡喜。 只要她在身邊,那個人會好好愛護,包容,釋懷。 這樣足夠了。 第50章 番外 亦想尋她(2) 美國,洛杉磯。不同于s市的四季分明,這座城市能讓貧窮的人找到夢想,讓富有的人繼續榮耀。周逸尋收到大學舍友的offer,來到他從事的公司工作,從最底層的職員做起,半年,到了和舍友同樣的位置。 公司高層表示不敢相信,然而他的確做到了。 幫邁克挽回與英國公司臨近破產的case,拉來三件跨國商貿的合作案,工作起來曾兩整天不眠不休,直到暈厥被送進醫院。 位于南加州的城市,雖然氣溫并不高,每經陽光底下,一股強烈的熱浪卻清晰可明。 周逸尋坐在病房的陽臺,邁克用紐約腔調滔滔不絕闡述健康對于一個公司經營者的重要性。 他有點魔怔。 可能是覺得,如果自己倒下了,就沒有那么拼命給他打工的人了。 周逸尋如是想。 護士走進來幫忙把輸液管拔掉,葡萄糖流進脈管里勉強又讓他整個人鮮活起來。 周逸尋很討厭醫院里的味道,酒精揮發成氣體充盈在各個角落,其中夾雜著不知名的花香,奇怪難聞。 邁克不是當地人,家族勢力盤踞在紐約,他自言只不過是個私生子,被派遣到這陽光充裕適合養老的地方。 用父親的話說便是“安享晚年”。 周逸尋換上自己的衣服,睨他一眼,“你今年才二十五歲?!?/br> 邁克笑啊笑,“你也不過比我大四歲?!?/br> “嗯哼?!彼p輕哼聲,習慣性觀察對方的臉色,“那你是想讓我叫你老板,還是小弟?” 邁克無語,長久生活于開放式的國家,思想教育不是周逸尋能趕得上的。他揮手,拎起西裝外套走出病房門,“小弟,有興趣和我去喝一杯嗎?” 邁克:“eason,你竟然也會喝酒?!?/br> 周逸尋淡漠地點頭,“會喝一點?!?/br> 邁克饒有興致攬過他的肩:“那泡妞呢?蹦迪呢?這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br> 他但笑不語,拍開他的爪子。 拋開身份不談,邁克是娛樂場中的高手,輾轉三個有名的酒吧,再到洛杉磯最繁鬧的夜場酒會,周逸尋算開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