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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忙下來,謝承安的后背都出了一層薄汗。 他坐在床邊,拿著冰涼的巾帕替余豐寶擦著手和手臂,余豐寶的十指修長如玉,手腕纖細,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掌心里有厚厚的繭。 余豐寶高熱難受,睡的極不安穩,剛一動覆在額上的巾帕便滑落下去。 “再敢亂動,本宮可就不管你了!” 謝承安厲聲冷喝,將巾帕拿起重又覆在他的額上。 …… 余豐寶醒來的時候,外頭天色已經大亮。 他揉著發脹的額角,只依稀記得昨晚跪在雪地里,即將要挺不住的時候,太子殿下出現了,還將他背回了東宮。 他猛地睜了眼,只以為那不過是自己的一場夢。 畢竟能坐著絕對不站著,能躺著絕對不坐著,甚至說個話都惜字如金的那么個懶人,會去救他? 再者他是誰??? 不過是個新入宮的小太監罷了。 哪里會有人這么上心對他呢? 帶著滿腹疑慮睜開眼的同時,忽的又對上了太子殿下那張臉。 說實話,謝承安長的很好看,眉眼疏朗,鼻梁高挺,薄薄的唇,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 只是在睡夢里都皺著眉,顯得苦大仇深的樣子。 余豐寶看的有些出神,不想此時謝承安卻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頗為尷尬。 “要是醒了就趕緊滾下床去,別妨礙本宮補眠?!?/br> 謝承安暗啞的聲音里帶著點兇狠,一把將被子都拽了過來,裹上之后便沉沉的睡去了。 昨夜為了照顧余豐寶,他可是半宿沒睡。 余豐寶躡手躡腳的下了床,見床邊的銅盆里還盛著半盆水,里面飄著兩方巾帕,在心里罵了一句。 懶蟲。 待洗漱完之后,又見昨晚帶回來的飯菜還擺在桌子上。 得虧現在是冬日,若是放在夏日里,這會子指不定都招來滿屋子的蒼蠅蚊蟲了。 他看了眼睡的正沉的謝承安,又罵了一句。 大懶蟲。 因著昨天在雪地里跪久了,他的腿還不大能使力,他坐在軟榻上揉著雙腿,揉著揉著便有些細碎的片段涌進了他的腦海里。 他記得昨晚自己難受的厲害。 似乎有人拍了他的背,跟兒時母親哄他入睡那般。 似乎還有人跟他說話…… 余豐寶再次看向床上的時候,目光里多了幾分感激之色。 這個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的懶人,貌似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投桃報李。 是余豐寶做人的原則。 午后的日頭很好,連風也停了。 余豐寶的腿在揉了一上午之后也好的差不多了,于是便張羅著要給謝承安一個驚喜,也算是報答他昨晚的救命之恩。 昨晚的饅頭還剩兩個,他小心的將饅頭皮撕下,切了一小塊饅頭,然后放在手心里揉成了屑裝進了袋子里,又從屋外找了個生了銹的鐵簽子,然后在石頭上將鐵簽子的一頭磨的尖利。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連帶著心情也好了些。 東宮之所以有侍衛那是防著不讓廢太子出來,對于在里頭伺候的宮人倒沒有太多要求。 余豐寶出了東宮之后,對著守門的侍衛道了謝。 兩個侍衛茫然的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指著余豐寶的背影道:“這位雖沒被咬,只怕腦子也被嚇壞掉了吧,好端端的跟咱們道什么謝???” 另外一個附和道:“真是不吉利,怎么就攤上這么個差事了?!?/br> 當然這兩人的談話,余豐寶是聽不見的。 他出了東宮,便徑直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在御花園的南邊,只可惜在冬日里,除了賞梅之外,萬物凋零都被掩在皚皚的白雪中,否則倒是可以欣賞一下傳說中御花園的美景。 余豐寶全程都垂著腦袋,腳下步子快且穩。 他繞著太液池走了一圈,找到了個隱秘的角落。 臨湖的一邊有一座假山,假山里頭是空的,雖然略顯逼仄,但是余豐寶身形原本就瘦,勉強倒是可以擠進去。 他趴在了地上,小心的拿著石頭砸著冰面,不時抬頭留意四周的動靜。 好在今兒的氣溫夠高,冰面倒是化了一些,就在余豐寶砸的手臂酸脹的時候,傳出來“咔”的一道響聲。 只見冰面上裂開了一道道的細紋。 余豐寶調整了下姿勢,將冰面鑿出了一個圓形的孔洞。 然后將袋子里的饅頭屑撒在了水面上,跟著便安心的等了起來。 從前在家的時候,因著家里窮,孩子又多,每到冬日糧食就不夠吃,實在沒辦法的時候他就跟爹一起進山打獵,或者是去河里鑿冰捕魚。 就這樣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年頭。 若不是今年河東大旱,他們家顆粒無收,而且兩個哥哥年歲也大了,他寧愿相信父母是不愿也不會將他送進宮來當太監的。 一想到家里,余豐寶便垂下了眸子。 如今已是臘月末,再過幾日便是除夕夜了。 往年就算家計再艱難,但是好歹也是一家人守在一起,大家樂樂呵呵的過個團圓年。 可今年… 他既然已入宮,生死都只能在這個宮里,往后的每一年他都不能跟家人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