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仙俗亂
話說如今天下大亂,各路英雄豪杰,兵鋒相見,神州處處烽煙,百姓流離失所,如末路羔羊。但偏偏卻另有幾處,依舊歌舞升平,繁花似錦。元朝大都,自不必說,便是那吳王張士誠所在的平江府內,雖然街道隨處可見持槍士卒,但依舊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歡歌笑語。 這似乎有點物極必反的道理。經歷過外面的血雨腥風之后,到了城中,人人都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著片刻的安穩,釋放久久壓抑的.。當然,如此這般論述,卻是將那些千方百計,不斷涌入城來,然后掙扎在饑餓病痛之間的底層人民忽略不計。 這一日,平江府擁擠不堪的東面城門,一大早,便排起了長隊,綿延數十里。在離著城門五六里的隊伍中,一個俊俏的書生,不耐煩地對著旁邊的小和尚說道,“我就不明白,為什么要排隊?你說進去看看張士誠,那我們便偷偷飛進去看看唄?!?/br> 那小和尚似乎也不知道進城要排這么長的隊,而且城門搜查得又很嚴很慢,此刻聽到俊俏書生的埋怨,也不好說什么,摸摸自己的小光頭,嘆了口氣,“好吧”。言下之意,便是由這名書生拿主意。 那名書生,惡作劇地對著小和尚嘿嘿一笑,一手按在小和尚衣領,便飛了起來。 旁邊聽著這書生直呼吳王名諱的眾人,先前像碰到瘟疫一般,遠遠避開,此刻見著書生抓著小和尚,如一道閃電般飛向城樓,頓時紛紛又圍攏在兩人方才站立處,指指點點,驚呼不已,“原來是神仙下凡!” 這俊俏書生和小和尚,正是郭敏和悟虛。昨夜之后,兩人一路西飛,快到平江府地界之時,悟虛忽然想再入平江府,看看吳王張士誠這個人。這才有今日之事。 那東面城樓,把守的軍士,見一道白光迎面而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膽,竟然不閃不必,反而紛紛大叫著上前,將手中明晃晃的符箭,拉至于滿弓。 悟虛沒來由生出淡淡的危險之感。只見那些符箭,微微晃動,箭頭在太陽光下,閃耀著藍色光芒,顯然非同小可,蘊含有劇毒。悟虛仔細辨認,上面涂抹著似乎是東海深處的三頭金蛇毒液,此毒液凡人吸入,倒是沒什么,若是修士吸入體內,沒有解藥,則靈力渾濁,運行不暢,幾成廢人。 這三頭金蛇捕捉不易,瞧方才這些守城軍士的舉措,卻顯然又只把涂有三頭金蛇毒液的符箭當作尋常對敵之用。悟虛不由暗暗稱奇:想不到東海妖盟如此舍得和大方,居然把這種珍奇的修士之毒,也盡數裝備于張士誠的平江府守軍之中! 忽然從城垛里飛出三名修士,朝著悟虛二人飛了過來。待還有數百米處,那中間一人,便一邊擺手喝止眾軍士,一邊加速急急迎上去,對著郭敏深深地鞠了一個躬,然后一臉媚笑的說道,“東極島第四代弟子,陳漁,參見郭師叔?!?/br> 只見郭敏,輕輕點點頭,一邊在其引領下,帶著悟虛徐徐朝著城頭落去,一邊隨口道,“免禮。我那潘師姐和吳王,眼下可在城內?” 那陳漁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在郭敏身后,一邊答道,“回稟師叔,潘師叔和吳王,眼下都在承天宮。不知師叔此番前來平江府有何要事,師侄愿效犬馬之勞?!?/br> 悟虛,瞧在眼里,一個三四十歲的壯漢,在郭敏身后,屁顛屁顛地一口一個師叔,實在是有點惡心。 郭敏眼角一掃,似乎有所察覺,便對著一路跟著自己的陳漁說道,“也無什么要事,只不過路過罷了。你且忙自己的去?!?/br> 那陳漁又是抱拳,深深一鞠躬,畢恭畢敬地退去。 悟虛,待其走遠,冷笑道,“郭師叔,好大的威風??!不知道有何要事,小僧也甘愿效犬馬之勞?!?/br> 郭敏冷笑了兩聲,與悟虛下了城樓,站在街道上,方才說道,“你這段時間一直在那東海龍宮結界,想必除了全真教攻打廬山妙法峰之外,發生的很多事情都不知曉。方才那人,如此逢迎我,也是事出有因。你道我一向喜歡如此么??” 悟虛心中一動,昨夜不曾仔細打量,只是山溪邊詢問彼此這段時間的經歷,及至今早,悟虛方才發覺,郭敏此刻竟然是凡塵九層大圓滿的境界修為,比自己還要高上那么一籌,而且其舉手投足之間,隱隱一絲喇嘛教的氣息。 正欲發問,卻見又有兩名修士,穿著宮中禁衛服飾,從天而降,落在百米之外,然后疾步行來,說是奉吳王之令,恭迎郭仙子。便只好閉口不言。 郭敏也不矯情,直接又是一個騰空而起,徑直飛了出去。只看到悟虛目瞪口呆,“這也不怕驚世駭俗?太過擾民?”略一停頓,千米之外的郭敏回首催促,只得也硬著頭皮,飛身追去。在空中低頭一望,便見下方街道行人,微微駐足,仰頭看了片刻,發出幾聲喝彩,便又散去,自顧自。顯然已經習以為常。 片刻之后,悟虛隨著郭敏,便飛到一座巍峨的宮殿之前。這座宮殿,秉承了海上建筑的風格,不甚高大,但占地較廣。殿身寬厚,以巨石壘成,中間夾雜著金絲楠木,或成窗,或成牖,再以兇猛海獸血調制而成的染料,在殿身涂上各種各樣、色彩紛呈的圖飾。遠遠望去,一股威煞之氣撲面而來。 大殿外頂部的中間,有一個仿佛鐘樓一般的小閣子,卻是用蛟龍之筋,懸吊著一塊圓形玉璧,太陽照耀下,隨風微動,白色玉璧在一團紅暈之中若隱若現,散發出無數淡淡的紅光,順著紋路,向著四個尖尖檐角涌去。那四個檐角,每一個都高挑向外,對空之處,形狀變為玄銅鑄就的龍首。 這便是承天殿么?顯然有一種厲害的陣法。悟虛微微吐了一口氣,隨著郭敏緩緩落在殿門外。 二人剛邁步,一腳踏入,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前幾日我和吳王得知,meimei從大都南歸,著人想請,卻是回稟meimei直奔東海而去,正遺憾著。哪知meimei忽然又到了平江府。真是想煞吳王和jiejie我了?!?/br> 悟虛抬頭,果然,潘若雪一身華麗宮袍,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起來,走到郭敏跟前,臉上親熱之情溢于言表。 潘若雪適才起身的陛臺上,此刻正端坐著一名長臉高鼻的中年男子,身著蟒袍,頭戴黃色鑲珠圓紗帽,一手扶著身后龍椅,一手放在案幾上,眼光囧囧有神地正看著臺下jiejie長meimei短的潘若雪郭敏二人。 此人便是張士誠了?悟虛暗暗打量片刻??戳丝此闹?,右側還有一張座機,坐著一身披玄甲的將軍,容貌倒是與張士誠有幾分神似,不是張士信,便是張士德。那張士德常年領兵在外,眼下此人想必便是被封為丞相的張士信了。 待到潘若雪與郭敏話閉,依依不舍地轉身往回走,那張士誠便大笑道,“郭姑娘,大駕光臨,承天殿頓生異彩??炜烊胱?。好讓本王為仙子,一洗凡塵?!?/br> 郭敏當即斂首,微微躬身行禮,“多謝吳王美意?!闭f罷,示意悟虛與之一同坐在早已擺滿美酒佳肴的長幾前,然后與那早已舉杯的張士誠、潘若雪、張士信,一同飲了一杯。 之后,那潘若雪,眼波流轉,看到了大刺刺地坐在郭敏左側的悟虛,出聲笑道,“這位大師,不知道是何方高僧?” 悟虛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待過一些時日的潘若雪,想到如今卻是被自己完全蒙混了過去,不由心中一樂,面帶微笑,合掌答道,“小僧粗野游僧,法號觀月?!?/br> 卻聽到張士誠對著潘若雪笑道,“愛妃,郭仙子平素獨來獨往,此番既然能夠與這位大師同行,想來定然是佛門世外高人?!闭f罷,舉起銅樽,“來來,這位大師,張某先與你痛飲一杯!” 悟虛想不到張士誠竟然如此直爽,自稱張某,還要與自己痛飲一杯。便也不好拿大裝怪,也舉起杯,與之遙遙相對。一邊喝酒,一邊又看了看張士誠。 世人都說,張士誠鹽販出身,做了吳王后,沉迷酒色,縱情享樂。怎么自己今日看來,其不但精氣神十足,而且似乎還是一名修士,大致在凡塵四層左右,已經可以憑法器飛行,入千軍而無虞。 再看張士信,也是如此。雖然這二人的修為,在這大殿之中,不值一提,但試問古往今來,王侯將相,又有誰能夠如此?除了幾近于神話的皇帝這樣的人物。 悟虛不由暗暗傳音給郭敏,“怎么他們也成了修士?” 郭敏不動聲色地回了三個字,“天外天?!彪S即又飛快傳音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看完了沒有?看完了,我們便走?!?/br> 悟虛原本是要和郭敏一同飛往應天府的,行道途中,路過平江府,悟虛忽然心血來潮,想要親眼一睹張士誠等人。一則是因為前些時候,張若月和自己交談之時,隱隱提到,師傅陸妙影去東極島,是要促成張士誠起發兵和陳友諒東西夾攻朱元璋;二則嘛,則是自己在后世,讀史書,察風俗,江浙一帶對其評價還是很有好感的,什么“久思香”、“酒釀餅”、“張吳王”。 自己后世讀到的小說《萍蹤俠影錄》,里面的男主人公,張丹楓,便是張士誠的后代,其演繹的一段蕩氣回腸的俠骨柔情,給悟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悟虛至今還記得,后面以小說拍攝的影片,以劉松仁和米雪演飾的的張丹楓和云蕾最為傳神。 是以,于理于情,于古于今,便要來平江府看一看。卻想到看到卻是兩個身居人世間高位,精明干練的修士。 此刻見郭敏催促,想了想,便舉杯問道,“吳王,據蘇多年,保境安民,輕徭薄賦,護一方百姓暫安于險境。實屬難得。但不知從長有何計議謀劃?” 此言一出,大殿內便靜了下來。 那張士誠,慵懶地坐在龍椅上,左手一抹胡須,望著頭頂,那塊紅白相間的光暈,緩緩對著悟虛說道,“大師想必是問張某,是否準備與那陳友諒合擊朱元璋吧?!?/br> 悟虛也不否認,當下酒杯,合掌道,“實不相瞞,前幾日,小僧與陸仙子師徒相遇,陸仙子言道,要去東極島一會,力促東極島增派人手,助吳王西進?!?/br> 張士誠與張士信不由對視一眼,便見那張士信起身舉杯道,“想不到觀月大師與陸仙子也有交往,失禮失禮?!?/br> 悟虛只得再飲一杯。 張士信,放下酒杯,又斟滿,舉杯向著郭敏,“郭仙子,此酒乃是我們兄弟二人閑來無事,深入太湖,斬殺數頭興風作浪,禍害漁家的鱉精,取其內丹,合以東海珍珠,用百年女兒紅浸泡在煉丹爐中,用殿上陸仙子布置的美玉聚日驚龍陣,七七十九天,煉制而成。能除體內陰寒,增補浩然正氣?!?/br> 郭敏,微微一笑,舉杯,“多謝吳王和丞相,此酒倒是與郭敏如今修煉的大日如來神功相契合?!?/br> 悟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平江府,承天殿,自己與鹽販出身,造反起家的張氏兄弟,詢問天下大勢,轉瞬之間,卻變作幾名世外修士在這里斬妖除魔,煉丹釀酒,切磋功法來了。 自己倒成了局外人,若是再說派不派兵,是否攻打應天府這樣大煞風景的話語,悟虛只怕別人不說什么,自己反倒顯得太低俗了。 正郁悶著,張士誠在上方,出聲道,“陳友諒,朱元璋,都想著當皇帝,殺得紅了眼。我們兄弟,” 突然,殿外傳來一聲急報,一名修士手持令牌,急喘喘地飛落在殿門口,大聲道,“啟稟吳王,朱元璋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陳張水軍激戰鄱陽湖,互有損傷,眼下全真教,占了湖口,斷了朱元璋的水域防線!” 其聲鏗鏘有力,字字如利刃飛入殿中。 悟虛雖然不懂軍事,但聽聞洪都失守,浙西岌岌可危,朱元璋水域防線被斷,便也知道不妙。 卻見張士誠笑道,“朱元璋千算萬算,終究還是漏了全真教?!?/br> 悟虛有恐張士誠乘機發兵,攻打應天府,正要起身說話,卻被郭敏悄悄按住,只聽其傳音道,“稍安勿躁?!?/br> 那張士誠,一手拍案,正在沉吟。 片刻間,又有一修士,手持令牌,大汗淋淋地飛到殿外,顫聲道,“啟稟吳王,山東元軍五十萬,兵分兩路,分別向著應天府和平江府襲來?!?/br> 張士信猛地站了起來,大聲問道,“平江府方向,主帥之人是誰?!?/br> 便聽得外面答道,“此次主帥之人乃是擴廓帖木兒,平江府方向,統軍之人乃是花里忽,領兵二十萬,更有喇嘛修士一千五百余人!眼下已經*近常州路?!?/br> 常州與平江府,距離很近,有無險山惡水。 張士誠當即和張士信飛了出去。 片刻之后,悟虛便知曉,平江府實行宵禁,吳王親率大軍,要開拔到無錫一線,抵御元軍。 正所謂海外歸來世不同,凡人彎弓射仙童。 王侯將相亦修道,仙俗悲喜何人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