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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辛五道:“我是看著主君喝下那十壇問情酒的,也是看著主君絕情斷愛的。主君做的絕決,又下了死令,便是再不肯認你??墒?,現在,他可能……還是在等你?!?/br> 溫酒卿經過這三日的提心吊膽,突然就明白了童殊喝問情酒的那一夜,憑欄面北,是在等人。 一面恨著,一面又想著。 回溯,溯及既往,是在現在的時間,回去找從前最想念的時光。 大多數人,回去找過了,便知道回來。 執念重的人,回去找了,便不肯回來了。 回不來的,便是回溯事故,晉境前功盡棄。 辛五總算見著童殊了。 童殊坐在面北的檐欄下看到他,揚起臉,驚喜地喚他:“小公子!” 這個稱呼,是陸殊稱呼少年景決時用的。辛五霎時就哽住了——童殊認得他。 童殊一雙眸子清澈透亮,不說話也帶著笑意,興奮地想從欄邊下來。 辛五加快腳步,先他一步,蹲在他身前。 童殊一把握了他手,欣喜道:“你肯理我?不生氣了?” “我……”辛五心中悵然,“不生氣了?!?/br> 童殊聽了很高興,想到什么,滿是稚氣的神態故做深沉地道:“他們怎么也把你帶來魔域?” 辛五瞧了一眼向他擠眉弄眼試圖傳遞信息的魘門十使,便知前兩日他們哄童殊哄得十分艱難。 他順著童殊的話道:“他們主君請一嗔大師做客清談,大師不得空,我與你這兩日正好在大師坐下,便由我們來了?!?/br> “哦,”童殊將信將疑,突然鄭重其事地靠近他,小聲地道,“我來了有幾日,他們不肯放我走,肯放你走么?” 辛五配合道:“也不肯?!?/br> “小公子,你怕不怕死?”童殊目光閃了閃:“你敢跟我一起逃出去嗎?” 辛五在童殊鄭重純凈的目光下,驀然找回了些許年少的沖動,不由道:“敢?!?/br> 于是就是一番雞飛狗跳,魘門十使盡忠職守地表演“看守疏忽”,給他倆鉆了空子,逃出了魘門闕。 并且,還丟失了一輛馬車。 所幸十二歲的童殊還是個小少年,對魘門闕沒有概念,不認得魘門十使,否則怕是不能這么輕易哄了童殊。 辛五與小童殊前腳駕了車走,后腳魘門十使兵分兩路,緊著他們前后的安全距離,遠遠地隨行護送。 小童殊自見到辛五起,便一直打量辛五,這會馬車里只有他們,童殊才問:“你有劍,能御劍嗎?” “不能?!毙廖迳砩媳车氖且话押芷胀ǖ膭?。 小童殊疑惑:“只要結丹即可御劍,你為何不能?” 辛五面不改色道:“我資質愚鈍,結不了丹?!?/br> 辛五確實結不了丹。 他上次重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練回修為,是因為通靈玉的身體是第一次用,能結丹。而此次,他回到原身已歷月余,到現在只能勉強完成引氣入體,一副身體只能結一回丹,這副身體的丹已經取了,不可能再結了。 辛五并不沮喪,他所求不多,只要能筑基,延長壽數即可。 童殊不信,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看起來根本不像資質愚鈍,你拿劍的手勢,比許多劍修還要標準,你沒說真話!” 辛五失笑,想起自己在十二歲時被童殊戲弄。童殊就算變回孩童,也是厲害的小孩,不是輕易能唬弄的。 辛五只好道:“我身體不好,結不了丹?!?/br> 小童殊這回信了,他少年心性,喜怒都寫在臉上。聞此眼波轉了轉,里頭忽地就泛起水光,難過的咬了下唇:“我瞧出來了,你是受了很重的傷,得了很重的病,對嗎?” 辛五被他瞧得心頭微顫,很想將人抱進懷里安慰??墒遣荒?。 他正措辭間,突然腹上一熱。有一道掌心按在他丹田的位置,然后他聽到童殊很擔憂的聲音:“我瞧你動作都要避開此處,是這里受傷了嗎?” 童殊的眼眸在這一刻格外的干凈純粹,目光盈盈,有泫然之色。 辛五突然無法面對這樣真摯的目光,倉促地偏開頭,眼眶已經紅了。 童殊見此,垂眸抿嘴,拉著辛五的衣袖,討好地道:“對不起,我不欲惹你傷心,我只是看到你受傷,很難過?!?/br> 童殊很奇怪,對這個小公子,總想逗一逗哄一哄,看到對方開心,自己跟著高興;看到對方難受,心頭便被揪住了般透不過氣。 辛五被他這一句直接逼出了淚,他用力地閉了閉眼,費盡了全部心智才忍住了淚意,轉回頭道:“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永遠都不要跟我說這三個字?!?/br> “為何?” 辛五擠出笑意:“因為你從來不做傷害人之事,不必對誰說對不起,包括我?!?/br> 童殊在他笑時晃了神,也不知聽清了否,注視著他的臉,半晌道:“小公子,你笑起來,真好看啊。你要總這樣對我笑,我肯定不舍得戲弄你?!?/br> 辛五在小童殊清亮的目光中展開了這個笑,童殊瞧得癡了,抬手捉住了他的衣角。 因著逃亡,這一日全在車上渡過,馬車跑得慢,太陽快要下山時,才到了仙界邊界的一處小城。 小童殊面上已有倦色,但逃亡之旅叫他興奮得不肯睡,靠在墊枕上點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