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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喘了口氣,他看起來十分平靜,又因為過于平靜而顯得不真切。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么,目光無處安放般,最后還是無奈地落在了那串奇楠手釧上,他不想提那些血淋淋的傳承,只慢慢地說:“你們曾清洗過一回他的記憶。待我離開后,你們再清洗一次他的記憶,便能將他牢牢地留在景行宗。上一回你們清洗他記憶,大約是有所顧及怕傷到他,這次不必有所顧忌了。五彩通靈玉不死不滅,你們再洗他記憶不必手下留情,務必洗得徹底?!?/br> 景昭駭住了。 童殊說的,正是他與長老們計劃好的。景昭沒想到童殊連這一層都推算出來了。 聽到這里,景昭知道身為宗主他徹底贏了,沒有人會來跟他搶臬司仙使了。 然而在得到全然的贏面時景昭卻感到沉沉的鈍痛,童殊說得如此絕決,完全不留余地,不像是口頭說說意氣用事。 童殊是真的要與慎微割席斷交。 景昭想,我聽到時尚且會難過,等慎微知道了……景昭不敢想。 景昭真切地覺出自己虛偽又貪婪,正如童殊說的,紅臉白臉他都想要唱全。 他無力地道:“我們景行宗因臬司劍難馴,代代仙使飽受心魔困擾,是以我宗經過數代琢磨,有了一套洗去心魔的法子。如果我們當真下死手,慎微永遠都記不起你,你當真要那樣嗎?” “那可真是太好了!” 童殊大聲笑了起來,他避開了景昭探究的目光,眼睛努力睜大,仰面壓住了要奪眶的淚意。他不允許自己此時居然會脆弱地想哭,于是他說話便放得很狠,他要用足夠的兇狠地鎮住那些糜爛齷齪的做賤情思。 他厭惡沒用的自己。 他臉上的笑意散在清晨的寒意里,他的聲音比外頭嗚咽的風雪還要低沉,一個字一個字的道:“祝愿他成為曠古未有、流芳百世的臬司仙使?!?/br> 世間既有景慎微,何必再有辛五。 景昭聽著童殊語氣格外重的話,心中一陣緊絞。 他忽然明白了,為何素如要離開他,他好像一眼就望見了“景惜暮”未來蒼白的人生。 驀然間,他眼中生淚,難以壓制。 童殊沉默了片刻,將案上的奇楠手釧朝景昭的方向推過去,道:“恭喜你們景行宗,永無后患?!?/br> 童殊頭一回發覺,奇楠手釧居然也可以是冰涼的,離了人,它不過是一串死物。 這串珠子一直跟著他,會隨著他的體溫變化,在他虛弱疲倦時,珠子微熱;在他興奮愉悅時,珠子溫熱;而在他被反復研磨要害直搗著頂入云端時,那珠子又在浸透的汗意里變得guntang。 景昭不敢上前接奇楠手釧,那不是他能動的東西。他有預感,若是他敢把童殊的奇楠接下來,景決會跟他玩命。 景昭尚未動作,童殊又拿出一物。景昭定睛一看,那是之前他送童殊的通靈玉牌。 通靈玉牌,是用景決身體的五彩通靈玉邊角料做的,雖然份量少,但本身材質決定了它十分珍貴,景行宗統共只剩幾塊。 景昭當初送童殊此物時,是有補償的意思,沒想到童殊連他送的東西都要還了。 景昭真切地感受到了被拒絕的痛楚。 可他沒有立場多說什么。 卻聽童殊道:“此物要還你么?” 景昭嗅出尚有余地,他讓自己語氣盡量顯得真誠:“此物當時便說了,送予魔王?!?/br> “它還有些用處,”童殊臉上重新漾出笑意道:“鑒古尊出手真是大方?!?/br> 景昭想,童殊只有在提到慎微之時才笑不出來,又只有對慎微才決絕到底,這世上能讓魔王大人動容的人已經少到只有慎微一人,以后連慎微也不能了。 在這個瞬間,他想,我是不是做錯了? 殿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童殊聞聲望向殿門,他心中已隱隱有不好的猜測,看到憶霄、爾愁一同進來,便知道柳棠出事了。 童殊讓舞蝶送客,景昭還想說什么,卻在自己的地盤上被當作客人給強行送出去了。 童殊道:“師兄沒找到?” 憶霄道:“下山了?!?/br> “他會去哪?他才回溯醒來,金丹蒙煞,道體難支,他能去哪里……”童殊盯著窗外的雪色,屋內很安靜,沒有人打擾他,他頃刻間閃過無數念頭,猛地撐起身,“他要回芙蓉山!” 童殊想:柳棠要先他一步動手!柳棠沒有拒霜劍傳承,加上柳棠的金丹和身體狀況,動手幾乎就是送死…… 柳棠是抱著死志去的,求的是同歸于盡! 童殊臉色陡變,他迅速地掃一眼眾人,短促地道:“我們立刻就走?!?/br> 憶霄道:“乾玄大陣封鎖了西院?!?/br> 童殊若有所思地坐回椅中,沒有人知道在這個瞬間他在想什么。 等他再開口時,已想好了所有安排,他說話不急不徐,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有條不紊的布置道:“憶霄去向鑒古尊借一隊人,人數要超過十一人,這隊人要有出行令牌。將人領進院后,就地捆綁。舞蝶剛送鑒古尊走,速去追。就你和舞蝶,能做到嗎?” “能?!睉浵鲱I命,身形一晃便不見了。 童殊下第二道命令:“爾愁,讓山颯把棋奕換下來,棋奕擅長書畫,讓他帶上畫筆速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