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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那些成長歲月里的傷疤,在景決這樣的溫柔里,似能奇妙地愈合,內心深處荒蕪的地方,怯生生地鉆出嫩芽。 在這樣安靜的溫存里,童殊閉眼緩息,他在景決的懷抱里身體微暖,整個人進入舒服的寧靜,外室的燭光透過屏風落進來,朦朧而柔軟,童殊在靜謐的夜里問道:“我可能找到幫你鏟除心魔的方法了?!?/br> 景決只輕輕哦了一聲,聽不出有望破除束縛的期待之感。 童殊發覺了,不解地反握了下景決的手。 景決斂著眸光,慢慢道:“為何一定要鏟除心魔?” 童殊意外:“修道之人,無論仙魔,皆畏心魔,除之大快。你難道并不想鏟除心魔?” 景決只望著童殊,捧住了童殊的臉。 童殊在景決肯定的神情中,越發心驚,道:“你……并不是不能,而是不想鏟除心魔?” 景決心里的回答是:心魔會一直陪著我,不會離開我,為什么要鏟除? 他的雷厲風行和洞明從容在童殊這里都失了效,只捧著滿心的溫柔等著對方的一顰一知,明知有毒,仍是軟鴆止渴。 對兩只有著陸殊模樣的心魔,他無從下手。 清醒太累,若連這點放縱也不留,世道艱難得毫無盼頭。 景決在弱光里看著童殊,他只看那雙眼睛,即便是在這般昏暗的環境里,那眼中仍然有獨特的亮光。 長夜窮途,幸有微芒。 怎能不令人著迷? 童殊從景決的沉默里,猜出景決的意思,他語氣微促道:“隨著修為的上升,心魔會愈發難除,你若放任它們,終有一日會命喪它們之手?!?/br> 景決道:“只要不走火入魔,不危害無辜,又有何不可?” 心魔最大害處,便是令人走火入魔,可臬司劍修不同。童殊看了《臬司仙譜》之后發現,習臬司劍法的劍修若是有走火入魔癥兆,心法會以自傷經脈的方式阻止劍修入魔。不僅于此,若劍修是臬司劍使,臬司劍一旦發現劍使失控,會毫不留情地反戮劍使,另覓新使。是以,景行宗雖習劍道,卻從未出過劍魔。 童殊無端地焦慮起來,他想從景決面上找出點開玩笑的意思,可景決素來不茍言笑,他察覺到某種危險的打算,放沉了聲道:“你會這樣想,是覺得我會死,還是你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狀態不是很好,三次元很累。 第149章 初雪 景決沒有立刻答他, 而是就著捧臉的姿勢,反復摩挲著童殊的眼角。 童殊這次沒打算就這樣揭過去,他表情嚴肅:“景慎微,你是知道了什么, 想要一死以殉天下嗎?” 景決黯然片刻, 倏然露出一絲笑意:“童殊, 只要你還在這世上,我不舍得死?!?/br> 童殊不罷休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景決擲地有聲:“我在,不會發生這樣的事?!?/br> 童殊道:“如同上次那樣, 你總有辦法將我復活?” 童殊這樣懷疑不是沒有理由,畢竟“陸殊”的尸體還好好的養著。用一顆臨近上人的金丹, 養一具尸體,倘若只是為了紀念心中所愛, 還是太奢侈了。 物盡其用, 精明強干的臬司仙使一定留著后手。 童殊已經見識過景決的深思熟慮。臬司仙使走一步算百步, 一舉能謀幾得, 早在他在戒妄山中停轉金丹已算無遺策。 以停轉金丹, 打得景行宗各方措手不及, 以廢人之軀迫宗老放棄他, 得了自由之身后又因臬司劍不棄他,逼得宗老合力請出通靈玉為他重塑新身。而那顆不能再用的金丹他要留給誰、怎么用、用到何時,再無人管得了他。 景決在走出第一步時,就布好了滿盤的較量和算計,局中人和局外人皆不知哪一步才是他的終點。 如果這個人, 不是枕邊人,便是一個可怕到叫人枕戈待旦的對手。 童殊心中生寒的同時,又被景決對他的網開一面和傾心相待而暖住了心。 童殊不由想到了景決重生初時, 重傷得隨時像要病死的樣子,那蒼白如紙的臉色和連劍都御不了的孱弱,想來便是強挖金丹的后果。 被這樣放在心尖上維護,童殊對這位心思縝密精于布局的臬司仙使生不起畏懼和忌憚。 只覺心疼。 景決沒有否認,垂眸片刻,重新抬眼時,已散去了一閃而過的悍然,他鄭重其事地凝望住童殊道:“童殊,我也有問題問你?!?/br> 童殊最怕景決突然嚴肅的問話,審訊之威令人惴惴。 景決道:“童殊,二十四歲那年,你去魔域之前那夜將我迷暈,離去時,你可有回頭?” 童殊在景決沉甸甸的目光中,想起那夜篝火旁景決望過來的目光,對比當下,過去許多年,景決目光中的重量不減反增。他當時將人迷暈,關上了漏風的門,下階,踩在青苔路上,徑直而去,于是他如實回答:“不曾?!?/br> 景決接下來沒有問,而是陳述道:“在笠澤湖畔,你不告而別,也沒有回頭?!?/br> 童殊:“……” 景決:“在女兒節上,你逃離而去,同樣一步也沒有回頭?!?/br> 童殊無從分辨。 景決:“在老修士的客棧里,在落入床下機關時,你沒有回頭?!?/br> 童殊想,不僅沒有回頭,還抽回了要被景決拉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