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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在芙蓉山時,芙蓉山已是天下第一名宗,但他其實一直并不覺得芙蓉山如何高不可攀。 這大約就是當局者迷。 一來,他從未見陸嵐出手,印象中的陸嵐只是一個鮮少出劍,寄情于琴,冷漠于親情,鉆營于權勢的偽君子。 二來芙蓉山人對外也并不慣以武力宣示,多是以琴會友。芙蓉山那些年里,幾乎沒有與哪個宗門大戰過或是在哪場伏邪戰斗中大出過風頭。仙史里記載曾經芙蓉山如何壓制巨妖,如何解救蒼生的榮光已經非常遙遠。 是以,從前外人艷羨他是芙蓉山少主時,他每每有些心虛,總擔心芙蓉山江河日下,終有一日耗盡先人余澤。 童殊曾還發過宏愿,要重振芙蓉山榮光??墒?,現在看來,只要《芙蓉劍經》《芙蓉琴義》尚在,芙蓉山絕學就不會失傳,何至于江河日下。 只是不知,為何芙蓉山有這一套兩式的絕學,卻許多得未出大能? 想到這里,童殊不由又想,《芙蓉劍經》到底有沒有被母親錄入閣? 童殊很快就有了答案。 這個妝奩內有兩層,第一層放了《芙蓉琴義》,第二層拉開卻是空的,里面靜靜躺著一張紙箋,上書“芙蓉劍經”。 是童弦思的筆跡。 童弦思既會留此紙箋,說明一定有《芙蓉劍經》,可它又在哪里? 在第九層嗎?若是在第九層,豈不是《芙蓉劍經》比《臬司劍譜》還要高深?論理,同一套書的上下冊,不該有此區別。 而且,以童殊所讀功法和歷代臬司仙使的成就,世傳劍法想要超越《臬司劍譜》幾無可能,《臬司劍譜》尚且在第八層,《芙蓉劍經》高不到第九層去。 童殊篤定的在第八層仔細地尋找了一遍。 并非一無所獲,他找見了經童弦思改過的《焉知心經》,因此經童弦思改過,是以匣子上落款是“童弦思修撰錄”。此時童弦思尚未嫁入芙蓉山,是以她并未在落款處給自己冠夫姓。 那時童弦思還是一個初入江湖的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的跟了素如一路,改了人家心經,助人晉了悟道境,世上多了一個真人,而童弦思在那十幾歲的年紀里便也同步入了上邪經集閣的八層。 童殊不由露出幾分笑意,他母親這履歷,怕是一路絕塵,童氏后人怕是難有人能望其項背。 只是像他母親那般閃亮的女子,誰又能料到結局那些凄楚,童殊嘴角的笑意凝成苦澀,將《焉知心經》擺放端正了,繼續找《芙蓉劍經》。 仍是找不見。 童殊不由陷入深思,回到妝奩面前發起呆來。 當看一個東西看得久了,人常常會生出一種錯覺,好似不認得眼前之物似的。童殊凝眸許久之后,也是如此,他看那妝奩也不像妝奩了,連那位置似乎也有些古怪起來。 他忽然福至心靈,仿佛某一竅關卡打開,轟地一聲閃電落在天靈蓋般,他緩緩眨眼,伸手去扶正那妝奩。 妝奩的位置是當真有些古怪的。別的書匣子皆是端正立在架子正中,這枚妝奩卻是貼墻而放。 而童弦思是非常細致之人,對如此費心心血的經集,不可能隨意擺放,這是想要告訴他什么? 童殊試著摸了摸那面墻。 一摸之下,卻是大駭——那堵墻有微妙的細軟之感。 這種微妙之感其實很玄,你要覺得它是正常的也說得過去,因為沙土石灰也并不比這堅硬多少;但是童殊心中就是覺得有異,否則童弦思沒必要給他這個暗示。 再細想片刻,童殊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他猛地奔回《臬司劍譜》面前,飛快的翻開劍譜。 初略翻看,并無異樣,但仔細閱讀便會發現,劍譜中有的內容是缺失的! 缺失的地方很細微,若非童殊是經景決仔細教授后全然通曉了其中經義,且又正值他新錄入記憶正新,童殊其實也瞧不出端倪。更不說用非撰寫之人更加不可能發現問題。 更叫他心驚的是,他翻完一遍,再翻第二遍時,那些缺失的內容竟又變多了,甚至有些地方整頁都是空白的。一翻之下,竟半本內容都不見了。 缺失的如此明顯,生怕他不知道般。 童殊驚得了出一層冷汗,若非童弦思有意以缺失《芙蓉劍經》提醒他,他作為撰寫之人,大多寫完便懶于細看,更不用說反復查看。若是后來之人沒發現缺失便直接照搬內容,又會造成何等嚴重的后果? 上邪經集閣,這般故意缺失內容,像是懲戒,又像是提示,到底所圖為何? 丟失的部分又在哪里? 童殊想,既然童弦思暗示他墻,那么墻一定有問題! 墻那邊有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墻的那一邊,肯定有這半邊缺失的內容,《芙蓉劍經》就在另一邊! 一定是這樣。因為童殊弦思一向知道他對《芙蓉劍義》有執念,定然猜到只要他進了第八層看到《芙蓉琴義》就一定會找《芙蓉劍經》。 可是,要如何打破那堵墻? 童殊回到《臬司劍譜》面前。 第八層的其他經集都與他無關,只有這一本是由他錄入的。他要打破那堵墻,只可能從《臬司劍譜》入手。 童殊已經一五一十將景決教他的《臬司劍譜》錄入,該做的注釋也都做了,實在沒有更多能改進的地方,上邪經集閣讓《臬司劍譜》故意缺失內容,到底想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