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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動作,立刻驚動了景氏九子,那九人密密地跟了上來,童殊回頭瞧見景楨領著隊伍已在百步之處,心下稍定。 “你放手?!币宦芳弊?,終于在快到旅店門口時,景決沉沉說道。 童殊下意識手上勁一松,景決便將手抽了出去,與他保持了三步之遠道:“君子之交止乎于禮,何故突然逾矩?” 想來景決是忍了一路,見即將到店,才發作的。 只是,這叫童殊怎么解釋?說你在回溯,而我在護衛你,此刻有危險,所以我要帶著你跑? 跟一個正在回溯的人說你在回溯,就好比跟夢游的人說你在夢游一般,是講不通的。 一言難盡。 解釋不了,便不解釋。 童殊只打哈哈道:“我是一時心急,忘了?!?/br> 景決顯然不相信,他凝眸觀察著童殊,眼里露出危險的光芒道:“宗主,你今日有異?!?/br> 童殊只覺霎時渾身冰涼,這一句話比方才他聽到琴鈴之聲還讓他覺得危險——若讓此時景決醒悟他不是景昭,功未成,身不能退,之后的日子叫他如何自處? 接著便聽景決道:“我知你前日與素夫人有爭吵,宜及早開解?!?/br> 什么?一不小心又聽了偉大的景宗主的私事!童殊木了一下,心想景昭夫妻不和竟然已經這么久了。他一邊點頭胡亂應付,一邊快步往店里走。 景決跟著進店,繼續道:“素夫人于景行宗,于我,所寄深情不容質疑,霧里看花與實有差,宗主當明察秋毫早做厘清?!?/br> 意思是景昭懷曾疑焉知真人有私?聽到這么個大八卦,童殊好似面對著一盆熱騰騰的菜,心癢癢想要動口,又怕被景昭知道了怪罪。不過,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回房,他只裝低頭沉思,腳下速度不減反快,上樓,開門,一氣呵成。 他這副形容意在誘導景決誤當景昭又逃避感情問題,果然景決亦步亦趨,在童殊做勢要開門之際,已經一側身追進來了。 進了屋便什么都好說,此屋童殊是布過陣的,只要在這里,便足可放下心來了。童年一時身輕氣爽,于是也懶得壓抑熊熊的八卦之心,故作深沉,欲言又止地套話道:“你所言皆有理,只是我——” 童殊適可而止的停住。 果然景決填上了他想聽的話,道,“宗主,我知你不能釋懷。素夫人與她師兄清清白白,你對此耿耿于懷,無非是心生醋意?!?/br> ???我聽到了什么?——童殊瞪大眼睛,堂堂鑒古尊居然還有與人爭風吃醋的時候?!而且好像還被比下去了? 童殊頭一次聽說焉知真人還有同門。 焉知真人二十歲出山,彼時的她不食人間煙火,純真爛漫,卻又修為高絕。世人只知她師從一避世高人,無人知曉其宗派,曾引得各派爭相示好,或想納入門派或想聯姻結親。只是那焉知真人性情冰冷,不與人親近,無數人吃了閉門羹折戟沉沙,只景昭最終抱得美人歸,羨煞世人。 如今才知原來焉知真人還有其他出山的同門!才知文武雙全謀略無雙的景大宗主居然也有不順遂之時! 方聽到這些時,童殊是幸災樂禍的,稍一深思,便又同情起景昭來——誰又不想夫妻和睦琴瑟和和鳴?想來以景昭的心機深沉,卻陷于夫妻失和,定是有難以調解之事。 想到這里,童殊不免有幾分黯然,他的父母亦是夫妻不和,才致種種悲慘。 他這般形容落在景決眼里又是另一番意味,只聽景決低聲道:“我知妒意難以自制,然,若受妒意驅使只會失了節制,總要尋得開解之法。宗主,此理你該比我懂?!?/br> 童殊心道:對啊,景昭年紀比你大,肯定比你懂。進而,他忽然理出點要緊的頭緒,裝作為情所困道:“你年紀尚小,不懂,不要摻和此事了?!?/br> “我懂?!本皼Q沉沉道。 童殊適時地抬眸,露出疑惑的神情。 景決果然接著道:“并非只素夫人有自小一起長大的師兄?!?/br> 童殊心中咯噔一聲,好像抓住了一點什么,立即反問道:“你指的是誰還有師兄?” “沒有誰?!本皼Q卻警惕地否認了,扭頭不再談此事。 這一次,童殊沒有想當然地覺得與己無關。 他想:我大約知道了。 景決所指的是景決看到的十六歲的陸殊也有個大師兄。 這感覺微妙到無以言表,他想,有人試過套八卦套出與自己相關的事來的滋味嗎? 簡直是,比五雷轟頂還要雷。 若說之前童殊對景決待自己之心還有存有一分僥幸之心,是對方年少無知誤解了情誼。 此時一聽,便再無可回避了。 他再不問情愛沒心沒肺,也知道對方怕是十六歲時便對他情根深種了。 這個認識,讓他僵在原地。 他腦袋里亂轟轟的,無數的畫面交織著飛來。 重生之始在往生谷里初遇的少年,一路相隨不曾離棄的辛五,被他惹得莫名生氣的五哥。還有更早之前,那個在戒妄山夜夜來看他的獄司,溫酒卿說的那個時常來看他的客人,以及曾經他還是陸殊時無數次的偶然相遇。 都有了順理成章的理由。 只是,童殊自問,自己并沒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讓一個人為他如此執著,是有什么事情發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沒在意的未來?抑或是他又忘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