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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挺好的一少年,又是純陽劍修,別跟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學什么歪門邪道,走不遠的?!?/br> “當然,魔道也有正宗,但你實在沒必要走我這條路。有句話說‘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那得是多苦的李子啊,才會人人都不摘。劍修多好啊,氣派又前途無量,你還小,莫要走錯路?!?/br> 童殊說得慢,辛五走得穩,這一通絮絮叨叨已經走過小半條街,童殊看著辛五一直抿著的嘴角,突然覺得有些無聊,就想聽聽辛五說點什么,于是又開始沒話找話: “你看,你又不理我了。你要怎么樣才能理我?” “是不是我說疼說累,你就理我啊……” 猝然間腦中一陣巨疼,童殊疼得身上一僵,目光都有些渙散了,恍惚片刻,又不罷休地輕聲道:“ 五哥,我腿瘸,腦子也疼,又累得很,你對我好一點吧?!?/br> 辛五在他那陣巨疼時,便已頓住步子,待他緩過來又說話時,總算回他一句:“我對你不好?” 童殊疼得迷迷糊糊,有些錯亂地答:“不好,唔,好像也挺好……唉,我好困唉?!?/br> 辛五道:“睡罷?!?/br> 童殊:“睡不著?!?/br> 辛五低沉道:“童殊,睡罷,到了叫你?!?/br> 童殊一邊困得睜不開眼,一邊疼得無法入眠。直到聽到說會叫他,聽到這一聲童殊,他意識稍稍一松,非常聽話地閉上了眼,隨著辛五背上微微的顛簸,在半睡半醒間沉沉浮浮。 他從前睡著也是警醒的,大概在辛五身邊有一段日子,生出了信任,尤其今夜是真難受,一半醒時是疼痛,一半睡時是疲憊,也就顧不上掩飾自己的病態。 他的大腿被辛五挽膝扣在腰間,小腿垂下貼在辛五腰側,兩條小腿軟綿無力,似無筋骨,其實是很明顯的殘疾之態,卻被他自己硬撐像個健全的人,平時時跛時不跛,旁人分不清,只當他跛的時候是裝的。 其實他是真殘。 雖然這副新生的身體是健全的,但他的元神曾被人以窮兇極虐的手法地撕下一道,為了保命,他當年把殘缺的部分移到四肢,其中傷的最重的是腿,那缺失的元神再不可能補齊了,這殘疾便根深蒂固地跟著他。 他從前出行時常乘驕椅或馬車,旁人見他大搖大擺,只道他作威作福,其實他是真的走不了太久。 重生后,身子不疼了,但元神還疼,這殘疾的毛病終究是治不好了。 辛五垂眸走著,一路凝視著童殊的小腿,不知在思索什么,這條街不長,童殊趴在辛五背上卻覺得走了很久,似翻過了千山萬水。 朦朧間回到了客棧,過完上行的樓梯后,辛五停住腳步。 童殊隱約聽到辛五與人說話,聲音很低,不知交談什么,只能聽到最后對方頗為鄭重地一齊回道:“謝辛先生指點?!?/br> 應是景行宗的景楨景椿。 而后便是辛五在他耳邊極輕的一句:“到了?!?/br> 聽得他耳朵有些發癢,他抖了抖耳朵側過臉,便聽景椿問起自己,他尚未答,辛五已經替他答:“尚好,只待休息?!?/br> 景椿道:“那便放心了,若有需要,隨時可以知會景行宗。這次謝謝辛先生了?!?/br> 景行宗之人說話做事一板一眼,這謝絕不是做偽,童殊腹誹道:我好不好跟你們景行宗又沒關系,哪輪到你們來謝? 隨后他勉強撐起眼皮瞟了一眼,卻不是看景楨景椿,而是看他們身后的錢氏四兄弟。 他不肯睡,其中一個原因是還有一樣東西沒有收回來。 勉力睜著眼,見那四個穿得一身銅臭卻又垂頭喪氣的人,手皆垂在兩側,掩在衣袖下,童殊領教過景行宗的云線鎖,極細的一條卻比玄鐵還硬,一旦被扣上,非景行宗秘術不可解,是刑犯的惡夢,唯一能聊以自、慰的是,這云線鎖細而薄,藏在衣袖下旁人瞧不出來,能挽回些顏面。 童殊輕輕打了一個響指,錢老大突然咿咿呀呀怪叫著“好癢”,他一個五大三粗的人,又被拷著手腳,跳起來不協調十分滑稽。童殊疼痛中難得輕笑了聲,道:“別鬧,回來?!?/br> 應聲從錢老大的胸口處飛出一道黃光,童殊伸手,掌心落下一只黃紙雁子。 童殊對它道:“就說你怎么一去不回,原來是被他們帶到別的地方去了?!?/br> 那黃紙雁子是童殊之前放出去的追蹤符,一日未歸靈息已十分微弱,聽童殊說完,一愣一愣地點了三個頭,然后吐出一堆絲狀的東西,倒地不起了。 它壽終正寢前吐出的東西是六翅魂蟬的蟬翼。 看到此物,童殊與辛五皆是沉默。 童殊轉向景椿道:“他們犯了何事?” 景椿答:“暗修邪道,沾染生血?!?/br> 童殊將蟬翼遞給景椿:“不知你們追查的是什么,這個交給你們,或許能有些線索?!?/br> 景椿極鄭重地接過了,又問了童殊身體狀況,童殊實在沒精力再應付他們,軟綿綿趴在辛五肩上,不動。 辛五問道:“還說嗎?” 童殊輕聲應:“這回真不說了,要睡?!?/br> 隨后便是進屋,關門。 關上門后,外面幾人窸窸窣窣動身,慢慢走遠,傳來只言片語。 先是錢老四細細的聲音:“哥哥們,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位小公子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