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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殊嘆了口氣,心道:辛五來的太快,他還來不及送這些人走。 這些留戀不去的鬼,都有未了之事,極難渡化,就算勉強渡化了,也會帶著怨氣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正道之士,見到鬼魅都是除之而后快的,有能耐的定要殺得一干二凈,沒什么本事的只要能除去一只兩只,也算是功績一筆。而其中,劍修更是強橫獨斷,見到這些邪物非要斬草除根不可。 他費盡心機來此一遭,原想把這些可憐的散鬼送走,卻還是被辛五領先了一步。 童殊略一沉思,像辛五這種冷血無情之人,騙他、求他、哄他都是徒然,而且還會自取其辱,不如以實相告。于是干脆道:“五哥,我要辦件事,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要辦。若你想今后我配合你,便不要攔我?!?/br> 辛五不予置詞。 童殊繼續道:“我得先送這些鬼走?!?/br> 辛五凝視著他,搖了搖頭。 童殊待要解釋,辛五朝西方指了一下:“有人?!?/br> 童殊明白了,辛五方才說的是“現在不行”,因為還有人沒有處理完。 他側耳傾聽,以他的修為,神識有限,是感知不到這種距離的動靜的,只能仰頭征詢地望向辛五。 辛五與他對視,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那些鬼被辛五劍氣所攝,停在十丈外,沉默地不動了。 童殊出去之后,從中找到了那位白發老嫗,她默默地對著童殊流著血淚,卻不敢過來。 場面一時有些詭異。 突然,傳來一陣“叮叮鐺鐺”之聲。 應聲瞧去,錢氏四兄弟身上正往下掉東西。定睛一看,從他們衣袖和褲腿里掉出許多都是花花綠綠的元寶銀鈔,眨眼之間,這些東西又化為沾滿穢物的冥幣和殘碎肢體。 四兄弟面面相覷地對視一陣,臉色一陣青紫,突然嘔吐不止,把心肝肺都要吐出來了。 看來,他們到這里吃了不少東西,拿了不少錢。 童殊等他們吐盡了,問道:“現在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錢氏四兄弟目光慢慢清明,沉默地低下頭。 童殊又問:“知道自己在哪里嗎?” 錢氏四兄弟先是點頭,然后又搖頭。 童殊指著街頭第一家鋪子道:“先去那家鋪子把帖子還了,然后,”他指著高高的牌坊道,“從那里走出去。不能回頭,不能帶走這里任何東西,走出去之后閉上眼,走四十九步,再睜開眼,就會把這里的事情都忘記了?!?/br> 錢氏四兄弟木木地點頭,認錯似地望著他。 童殊白他們一眼,低聲訓道:“死人的錢,你們也貪。拿了花得出去嗎?真是被銅臭糊了心,命都差點丟在這里,還不快走!” 錢氏四兄弟訕訕無言,呆立半晌,見童殊神色不善,也不敢再說什么,窘迫地垂著頭先后走出去了。 錢氏四兄弟前腳出了魘鎮,后腳夜空中便劃出一串琴音。 琴聲自西而來。 那是未成曲調的試弦音,短短的轉軸撥弦三兩聲。然而,就是這簡單不過的琴聲,卻叫童殊五雷轟頂,電擊般渾身一顫,大驚失色。 這調弦聲……他倏然回身,喉嚨哽住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盯住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豎著耳朵在等第二聲,可是良久,也沒有動靜。 辛五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后道:“他們走了?!?/br> 童殊問:“為何是他們?” “有兩人?!?/br> “你今夜有與他們交手?” “相隔甚遠劍氣過了一招,一觸即分,對方無意守這座魘坊?!?/br> 童殊心中仍是難安,問道:“可有見到彈琴之人?” 辛五道:“遠遠見到一眼,碧衣,幕籬,長琴?!?/br> 與白發老嫗形容的一樣,并且,也是碧衣!童殊又問:“可是與臨雨鎮同一人?” 辛五道:“不識面貌,論琴聲,應是一人?!?/br> 童殊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失落,心中只一遍遍地想:用琴的人這么多,穿碧衣的人這么多,不會這么巧的。 他遇事從來不會真的著急,在心里重復了幾遍,便真的強行按下惶慮。 他仍是側耳等待片刻,再無琴聲傳來,想是那兩人真走了。 那兩人養了這么一坊鬼,被破時又無意堅守,拱手相讓,只是警告地出了一聲調子,是要做什么?童殊隱隱覺得,那兩人當中一定有人認識他,這個魘陣好似專為等他回來一般。 散鬼們黑壓壓的越聚越多,彌漫著一股絕望又躁動的氣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同歸于盡。 白發老嫗無聲地對童殊張著口型:“陸先生,求您快快送我們走吧?!?/br> 青面掌柜面無表情站在最側邊,望著童殊的目光是死一般的沉寂。 童殊轉臉,對辛五道:“五哥,你知道我是誰,定然也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接下來的事情,你若是看不慣,便請先走。若要攔我,休怪我翻臉不認人?!?/br> 辛五神色復雜地看了他片刻,垂下眼簾,睫毛投下兩排淡淡的陰影,他的面色在強行調動修為后,又顯出病態的蒼白,也不知他是受了什么重傷,一個多月也沒好利索。 童殊突然一陣沒來由的難安,良心發現自己說話重了,待要再添兩句,辛五已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魔王魘鎮陣,是陸殊的成名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