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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窗邊坐了四個人,穿得甚是奢華,衣袖口有圓形方孔錢幣紋,銅線銀圈晃人得乍眼。那四位有意掩了道人身份,但靈力氣息掩不了。童殊已完成引氣入體,耳清目明不少,一眼瞧出這四位是仙門里十分特別的一個小宗。 該宗是祁山一家叫靈銖宗的小仙門,該宗不以修道為主,另辟蹊徑主事經營,平日倒賣靈器,生意做的不錯。 有意思的是,大小仙門總有沉浮,此宗既沒大紅大紫過,也沒出過大風大浪,幾十代安安穩穩,竟是延綿不絕。萬好不如有錢,此宗倒看得明白,尋到不錯的生存之道。 靈銖宗弟子全部姓錢,是仙門里少數一姓獨大的仙門。概因錢財是死物容易繼承,而術法的傳承卻要機緣與勤奮,是以大多仙門為發揚門派都要尋有天份的弟子并勤加修煉,而這靈銖宗只要代代守好財道即可,代代于修行上不求進取,只求筑基勉強入道了事,倒是把香火延綿得不錯。 這靈銖宗四人正在說最近一筆靈石買賣,有個大仙門要修仙府,他們此行去拉生意。童殊聽了一會,大致知道他們四位的身份:這四人是同輩師兄弟,領頭的是大師兄,姓錢名壕,老二錢城、老三錢坊、老四錢壇。 名字取得傾國傾城。 不知他們說到什么,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不一會兒,卻又吵了起來。 “我卻不信!”錢老三忽然抬高了聲,“縱使陸殊有三頭六臂,被壓在戒妄山下五十年,也要修為盡廢,不可能再做亂!” “怎不可能?”旁邊錢老二不贊同地道,“若不是陸殊做的,還能是誰?” 錢老三反駁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總有奇人異士!我看你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陸殊被壓進戒妄山,不過是被拔了毒牙的蛇,失了爪子的龍,比紙糊的老虎還不如,有甚么可怕!真當他還是當年的陸鬼門?!” 錢老二冷笑道:“你不怕?但凡有志之士,五十年里先后都要去戒妄山外罵一罵陸殊。哼——你若不怕,怎不見你去?嘴上說的輕巧,實際你比我還不如,我看你才是怕他怕得要死!” 那老二老三年紀相仿,平日里誰也不服誰,吵慣了的,聽他們吵開了,老四也小聲道:“我倒覺得怕陸殊沒什么丟人的,畢竟當年誰人不忌憚陸鬼門?幾大宗門當年敢首當先鋒的又有幾個?” 錢老三道:“他活著怕他,他死了有什么好怕的?若是留著尸骨還說怕他煉尸,這都說要燒成一堆骨灰了,難不成還能墮入鬼道再來做亂?” 錢老大道: “也對!陸殊死在戒妄山,戒妄山斷不會容他尸體作祟。前幾日已有多家宗門聯名飛書景行宗,請景行宗從速擇日當眾火化陸殊尸體。我看景行宗不日就會通告火化之日。陸鬼門很快就要變成一堆齏粉了,真是大快人心!” 錢老二眼皮一翻,道:“依我看,不要高興太早。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看那陸殊就算化成灰也能作祟,說不定哪來夜里化成厲鬼,來食你rou啖你血!” 錢老三聽得臉刷的蒼白,旁邊更膽小錢老四的被嚇得一激靈,道:“我膽小,大哥您別嚇人!” 錢老大嗤笑道:“鬼乃末途,無體之流,無所依仗,嚇嚇凡人便算了,你是道人,還怕鬼不成?” 錢老四小聲道:“您沒聽過厲鬼索命,鬼王禍亂?陸殊一代魔王,做鬼能是一般的鬼嗎?” 童殊聽著別人罵自己,絲毫不生氣,十分可樂地聽一句吃一口茶,好似那些話是什么特別美味的佐料,還十分好心情地給辛五夾點心。 辛五眺望遠處,也不知聽見了沒,又在想什么。 童殊在他眼前擺了擺手道:“聽他們罵惡人,你是不是很高興?” 辛五凝眸到他身上:“何以見得?” 童殊嘻笑道:“不然你還生氣不成?” 辛五目光沉沉道:“你不必這樣?!?/br> 童殊心里咯噔一下,道:“什么這樣?” 辛五道:“生氣便生氣,不必勉強?!?/br> 童殊眸光一閃,心想他果然知道我是陸殊,隨即大笑道:“我若為這些話生氣,早就被氣死了,更難聽的多了去了。其實聽起來還挺有趣的,中華文藻之華麗,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啊?!?/br> 辛五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回房?!?/br> 童殊反對:“天還早呢,回什么房?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br> 辛五又道:“出去走?!?/br> “你去,我不去。你不必成天盯著我?!蓖馀e了舉手釧道,“我手上有你的追魂索,跑到哪里你都知道,而且我也不會跑,現在去哪都不如在你這里白吃白喝。我要找道友喝酒去,你別攔我?!?/br> 辛五竟真的不攔他。他轉身而去,沒再管辛五,于是沒看到辛五越蹙越緊的眉宇。 童殊喊小二上了兩碟點心,一手一碟,去套近乎。 見陌生少年自來熟地往他們桌上擺東西,錢老三連忙伸手去攔:“哪里來的潑皮,這兒不是你的桌,別搗亂?!?/br> 童殊道:“幾位道長仙風道骨,小生敬慕,道緣難得,特備薄酒點心,旁聽道長垂詢一二?!?/br> 他少年的嗓音清而潤,聽著十分舒服,加上嘴角帶笑,叫人賞心悅目,雖然在恭維,卻毫無諂媚之態,大大方方的往下一坐,靈銖宗四兄弟相視一笑,做生意的出外多個朋友不是壞事,干脆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