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勉力撐著凝集念力,便又似能聽到低低的上邪小曲。 “一座上邪經集閣,半部浮沉修真史……” 女子的淺唱,小曲忽遠忽近,穿過迷障。 忽而來一陣風,將他停在清冷的小湖邊。 湖水沁涼舒適,環抱著他,好似母親將孩子抱在懷里輕哄一般,熨貼得他一身疼全熄了。 終于睡實了。 此時,破曉的第一縷光升起,沖破層層夜色。 再醒過來,已是過午。 屋外,窗外,街上,皆是鬧哄哄的,不時有高聲驚語。 童殊并不意外大家在吃驚什么,恁誰醒來發現手上多了傷口,都要驚駭不已,更不必說全村大半人的手腕上都在一夜之間被劃了口子,定是會奔走相問,人心惶惶。 好在,童殊當時留了心眼,在調子里加了點料,足夠大家拼湊成江洋大盜月黑至此采血補陽的故事。 “外邊這么吵,我居然也醒不過來?”童殊疑惑地起床,屋子里只他一人,他繞到窗邊,看街道上孩子你追我趕,大人們詢問求證,好不熱鬧,不由心中更惑,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我何曾睡這么死過?” 目光落到手腕上,昨夜勿勿一瞥,此時舉腕細看,才發現手釧每顆珠子皆是通體烏黑,凝潤清透,像是常年近身佩戴之物,近聞有馥郁芬芳,香味淡雅韻長,與辛五身上的味道一樣,童殊嘖嘖連嘆兩聲:“居然是一整副奇楠手釧?!?/br> 開了眼了。 奇楠沉香有安神定心之用,不僅價值連城,還是極其珍貴的煉器材料,只要輔以少許,就能成就一把絕好的木質仙器,這等名貴之物竟然拿來當手釧! 手釧一不能攻二不能守,在對敵守陣中十分雞肋,拿頭等材做末等靈器,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人窮志短,鼠目寸光,童殊覺得說的就是自己,窮了兩輩子,第一次知道錢還能這么花的。 他大概命里無財,從前煉器捉襟見肘,最看不得鋪張浪費,對著這手釧唉聲嘆氣半天。一邊嘆氣,一邊又非常沒出息地一顆一顆數珠子,數完之后,不由疑云頓生:“手釧不都講究單數么,怎才十八顆? 單數為陽,雙數為陰,陽聚氣,陰招邪,手釧這等隨身之物,更要講究聚氣,多愛取十九之數以求長壽。那么,這手釧是故意少了一顆,還是丟了一顆?” 想到這里,他的臉色便陰了下來,再沉心細細算了一遍,臉色陡然一變——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辛五給他這手釧,沒安好心。 第8章 霉運 童殊試著捋下來,果然手釧緊緊束著手腕,拿脫不得。 知人知面不知心,辛五這種清高凜然之人,竟然也用旁門左道。 一轉念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又想起昨夜那一聲劍鳴,震聾發聵卻毫無森銳之意,能用劍如此,非劍修不可。 而辛五昨夜那一聲劍意,幾無森然殺伐之意,而是平和冷酷,竟似已到“開鋒”境邊緣,快到進入到“藏鋒”境了。 喊打喊殺的“開鋒”劍修,在童殊看來不過是一群以劍犯禁的屠夫,只有進入“藏鋒”境,才算是個能運劍自如的劍修。 了不得,了不得。 辛五看著端方矜束,竟是個藏鋒境的劍修,這倒叫童殊另眼相看了。 藏鋒境,遇神殺神佛擋殺佛,已經到了不屑用旁門左道的境界。 少年熱血,修士大抵都做過仗劍江湖快意恩仇的夢,童殊年少時曾契而不舍地嘗試以劍入道,夢想著做個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大劍修。然而,造化弄人,他至死也沒有一把可以自己做主的劍。 辛五有一把劍,那把銹劍破破爛爛,現在看來也絕不是塊廢鐵,童殊思索半晌,他曾將天下劍譜看得七七八八,印象中從未見過如此“奇葩”之劍。 正想著,門被推開,辛五端了食盤進來。 童殊這回看清了,來的是青草粥,奇道:“你到底帶了多少青草出谷?” 辛五一貫地無視了他的問題,把食盤往桌上一放,也不叫他吃,也不管他。 童殊曉得了這青草粥的好處,早練就了一張厚臉皮,自己動手,吃飽喝足后,對辛五微微一笑道:“你平白送我手釧做什么?” 辛五直視前方,并不理他。 童殊一針見血道:“只是我還是要勸你一句,你們既然把鎖魂釘、縛靈綾和鎮元珠都給我用上了,再加這一串追魂索,其實用處并不大。這東西貴重的很,取下一顆夠我吃喝好幾年,你既給我,我可就收下了,到時賠了夫人又折兵也怨不得我?!?/br> “不許摘取?!?/br> 童殊笑道:“哪天窮困潦倒了,摘了珠子換酒錢這事兒可保不準?!闭f著把帶了手釧的手腕護起來,怕被搶了錢似的,又哈哈笑道,“只一樣不好,這東西女氣得很,倒像是婆婆傳給媳婦的壓箱寶貝,不襯我的英氣?!?/br> 午后,再去粟子店。 小孩兒老遠見著童殊便跑過來“哥哥,哥哥”的叫,童殊一把將人提起來,托在肩上,小孩兒被舉高,興奮得手舞足蹈。 小孩兒一身的勁,一會舉高,一會拍掌,上躥下跳,童殊四肢無力有點受不住,卻不肯喊累。 店家在一旁看不過眼,過來拉了兒子,見童殊臉色有些發白,忙又喚妻子端茶倒水,叫領兒子進屋,妻子低聲不知哄了什么,小孩兒一聽,眼睛亮著,跳起來道:“大哥哥,我們有東西送給你?!闭f著跑著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