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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苯谡f,他從來用仰望的目光看待自己的父親,投注到他身上的每一個視線都鍍了一層如神般的光芒。 所以他會去合理化自己父親的每一句言語,去認同去服從父親的每一個行為。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里從來不問為什么。 然而當現在換個角度去看江恪,明明白白洞察他心底里的欲望,才發現他的父親也是如此平凡,甚至不堪而丑陋。 “你是為了你自己,只是你甚至不愿意自己動手,不愿意直面你的所作所為?!?/br> 江恪聞言往后又退了半步,雙手脫力一般慢慢地坐了下去。 他本來是如此講究風度與儀表的一個人此時卻無力維系外表的體面。 江熠順著他下滑的動作,慢慢也半蹲下來,用普通江恪曾經對他用過的無數個冷漠的口吻問江恪,“你也都忘記了嗎,曾經的事?” 江恪一口氣在嗓子眼里,幾乎差點喘不上來,他的臉色本來是慘白的,現在又慢慢漲紅了,難堪又難受。 “你喜歡她?!苯谡f,“然后你殺了她?!?/br> “我不喜歡他?!苯》裾J。 江熠的眼眸之中情緒波瀾不驚,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字字如同刀割在江恪心上。 “我倒希望你不喜歡她,”江熠說,“你本來就不配喜歡她?!?/br> 江恪喜歡過他母親,只是江恪更愛他自己。青春懵懂時候的一點好感,會被江恪毫不猶豫地用來當作自己修煉走捷徑的方法。從欲望出發去斷絕欲望,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可笑的做法。 更何況是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以自己孩子母親的性命與誠摯的熱愛來為自己的前途鋪路。 即便江熠此時已經剝離了自己身上的大半人欲,卻也因為這個牽動他內心魔念的根源而渾身翻涌起死意和惡念。 外面的雷雨本來就交雜著,此時因為江熠的反應而忽然再次大作,有無法收場之勢態。 而議事廳中本來很多收到了魔念催發的修士,此時情狀異變得更加明顯,一大半人都站立不住,在地上扭曲翻滾著不能自控,口中說出來的話已經快要不成調子,含含糊糊聽不出來講的是什么,只能感覺情狀恐怖。 江恪似乎還想要說什么,江熠卻不打算讓他開口了。江熠本來還張口欲言,然而才啟唇,身后忽然一重,季禎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哇啊啊,那個人好惡心?!?/br> 他的雙臂一下子環繞住江熠的脖頸,幾乎是整個人直接撲到了江熠的背上,緊緊貼著江熠求救,“江重光他快要碰到我了!你管不管!” 季禎方才跟著江熠一躍而起進了議事廳中,他緊跟在江熠身后,見到江熠去和江恪說話,自己卻不太敢動。因為這個時候周圍的人實在太過詭異與扭曲,各式各樣季禎都不知道能不能稱之為人。 他緊緊跟著江熠,目光左右四顧,一低頭就看見自己腳邊有個正在朝自己爬過來的老頭。 季禎都不是害怕,而是感覺惡心。 如果對方是純粹的魔物倒還好,季禎恐怕會用腳踹上去。然而地上這個扭曲蠕動的東西不久之前還是一個道貌岸然的白胡子老頭,而且還不知道后面會怎么變,季禎這一腳秉持著尊老愛幼的想法,到底是輕易踹不上去。 江熠本來要彌漫出來的死意被這樣一打斷,竟然硬生生止住了。 他的手覆住季禎的手背,把季禎的手輕輕拉下來。江熠又回過身站起來,把季禎拉到自己身邊,讓季禎站好。 就在季禎以為江熠大概會用法術把地上的老頭給輕輕拂到一邊時,就看見那個老頭如同個炮仗一樣猛地飛出去砸在了墻邊。 咚得一聲悶響,讓那老頭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季禎心里猛然一突突,又聽見江熠在他耳邊說,“你等等我?!?/br> 如果忽略掉江熠的外表的變化,閉上眼睛聽江熠此時說的短短幾個字,季禎一點都不回懷疑江熠沒有變,江熠還是那個江熠。 然而在江熠一腳直接把老頭踢飛以后,季禎覺得自己一口氣有點不敢喘大了。 江熠脫去了曾經的謙遜有禮,行為可測后,此時簡直如同個一點就著的火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竄起一股火來把人灼出一個窟窿。 “當然當然?!奔镜澇谕仆剖?,萬分客氣道,“你的事情比較要緊,我沒有關系的?!?/br> 他往旁邊挪了一步,一副請江熠自便的模樣。 如同剛才江恪噤聲西陸一樣,只是江熠連手都不用抬就讓江恪無法開口再說一個字。 季禎本來還想聽聽江熠和江恪說什么的,可是前面聽了幾句先是聽不懂,后面就干脆是不太敢聽了。 他到達邊城找到江熠的最初目的是為了要為自己報仇出氣,想的是讓江熠吃點虧敗了名聲,嘗嘗自己嘗過的滋味。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做得就差一兩分功夫了,卻沒想到江熠真的似乎成魔了。 雖然說自己前面也說過江熠如果成魔也沒有關系,但是親眼見到江熠下手的狠勁,季禎說不虛那是假的。 本來那個步步講規矩,事事講分寸的江熠他也許騙了也就騙了,對方不會對自己怎么樣??墒菑倪@個角度想一想現在的江熠,季禎忽然覺得大事不太妙。 想一想自己為了能夠睡到江熠所說的那些多多少少帶著放屁成分的討巧話,再想到江熠向自己反復確認的模樣,季禎的拳頭一下都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