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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恪對江熠忽然說到季禎有些不明所以。 “你在說什么?”江恪皺起眉頭。 他要細問,江熠卻不打算細說了,“只是多謝父親成全?!?/br> 江恪心里有一絲不解,但并未想出什么眉目,又覺得沒什么可多想的地方,因此轉身出了門去。 他心里還是對江熠有許多不滿的。本來讓江熠下山這一趟是為了斷絕他的對塵世的留戀,卻沒有想到他會遇見季禎并且喜歡上他。 喜歡?真真是可笑而可憐的感情。 江恪認為喜歡這種情緒對江熠毫無益處,甚至喜歡這兩個字都并不是純粹的情緒。世間哪里有什么單純的喜歡,與其留戀這樣的世俗的情緒,倒不如大步向前。 江熠喜歡季禎已經讓江恪失望極了,若不是他早已經為江熠尋好出路,此時斷然不會忍受江熠和季禎混在一處。 江恪走到江熠的房門之外,夜風輕輕一吹,他轉頭看向墻角處,神色忽然一愣。 那個地方原本郁郁蔥蔥的綠植已經枯死成了一團亂麻。 江恪微微出神,半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緊緊關著的房門。 第七十五章 她不是你母親,殺了她 雨不知是什么時候開始下的,更不知曉何時會停歇,雨聲究竟響在現實中還是夢境里也猶未可知。 江熠閉上眼睛,猶如被投入水中,然而穿過寒冷窒息的水面,他后背像是被一只手托住,輕飄飄落進了一個溫暖而曾經熟悉的懷抱里。 他頭一回毫無抗拒的任由心魔引導自己在回憶中徜徉。 懷抱的主人很快把江熠放到了地上,回憶里的江熠總是幼小的。他回頭去看對方的臉,晨光熹微中,女子的臉被柔和的光線所環繞,看得并不清楚。 然而這一次江熠眨了眨眼睛后,女人的臉隨著搖頭的動作晃了晃,從光線的遮蔽中掙脫出來,完整地展現在了江熠的面前。 那是一張秀麗的,溫柔的臉,臉的主人正對著江熠展露出笑容,“路滑,阿熠小心?!?/br> 她說著半蹲下來,江熠低頭看去,女人的懷里兜著一些野山菌以及一些野菜。江熠雖然在自己曾經小小的軀殼之中,卻只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甚至連抬手轉頭的動作都無法控制。 “娘,那里還有?!敝赡鄣耐曋钢藳]有完全采盡的一小片地方道。 “那些還小呢,”女人和孩子解釋道,“它們還可以長得大些,也許下回別人過來還可以再采,況且咱們拿的已經夠吃,不能做貪心的事情?!?/br> 他們正說著話,不遠處的草叢里面忽然有個兔兒腦袋露出來,長得頗有幾分靈氣。 江熠不曉得彼時的母子兩人知不知道,但現在的他自然一眼就看得出那是一只兔精。 女人和孩子的動作都頓住,眼見著那兔子精奔過來,卻沒想竟然一下撲到了女人懷里。 “小白,”孩童純真的笑聲響起來。 被稱作小白的兔子精竟然也發出嘻嘻的似人笑聲。 女人摸了摸兔子精的頭說:“怎么又出來了,近來聽說可并不太平,你還是早些回結界那邊去的好?!?/br> 兔子精顯然與他們是舊識一番親熱后才離開。 回程路上,母子兩人又有交談。 “為什么小白這么久才來一次?” “因為如今人間不容它們?!?/br> “為何不容?” “因為有的妖魔很壞?!?/br> “但小白很好?!?/br> “嗯,人有好有壞,魔也有好有壞,是好是壞并不由身份評判?!?/br> 母子兩個的聲音隨著他們前進的腳步而迅速淡去,猶如晨間的霧氣從江熠面前拂過。隨著最后一縷云霧飄散,他眼前的場景又有了明顯的變化。 后面的許多場景就零碎起來。 江熠的母親未婚生子,在小小山村之中本就太過離經叛道。又因為她如何都不肯說出情郎是誰,村中人都看輕她。男人行為輕薄,即使因為都是同族之人而沒有真敢做什么的,但也往往將江熠母親氣得偷偷哭泣。 后頭她明白軟弱躲閃反而讓別人張狂,因而后頭也就潑辣起來。如此漸漸才沒有敢隨便欺辱他們母子兩個的。只是因無法調笑得逞,村中另外又有了風言風語,讓許多男人的婆娘心中不滿,不怪自己男人下流,反疑心江熠母親主動勾引。 江熠母親性子能干,加上外貌不俗,即便是帶著一個江熠,也有一些男人看上她,不少媒婆上過門,不成想一一都被她趕出去,沒一個答應的。 如此支撐四五年,她還總告訴江熠,說父親一定會來接他。 被剝離的記憶一點點回到江熠的腦海之中,母親的聲音和話語每清晰傳遞到他的腦海中一句,江熠的心就如同被放置在油鍋上煎炸過一遍。 他的母親曾經用盡全力愛護他,疼惜他,告訴他善與惡的道理。盡管生活無望,期待的人只有虛影,她也用樂觀的心態面對,執拗而專注的等待著自己的心上人。 因而即便有欺辱,幼時的江熠依舊是開朗快樂的。 這快樂隨著江恪的到來戛然而止。原本色調溫暖的畫面似乎在瞬息之間雷雨大作。 江恪的面容一貫冷峻,但也鮮少企及此時閃回記憶中的霜寒。 他大約已經從長舌的村婦口中聽說一些真假難辨的事情,走到近前又明晰可辨母子兩人身上若有似無的魔氣,面色越發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