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以色侍人(三十三)
片刻后,任意開口道“太后定下的婚約的確不可隨意更改,宋卿也這樣覺得?” 宋少言低頭道“陛下圣明,臣昨日問過了家母,家母說當初定下婚約時不曾想后來會發生變故,但當初她和圣德太后的心情卻是一樣的,都是真情實意地定下的婚約,只是不曾想過要交換信物?!?/br> 他身后站著的幾個人臉色大變,宋少言這番話就是把婚約認了下來,之后想要退拒婚約就會變成不忠不孝之輩,就算為了阻止秦修遠他也不該這么做的。 宋少言卻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每一個字的含義。然而他這一次連為了阻止秦修遠的借口都沒有找,為了野心、為了奪權,那些借口再用下去就是自欺欺人的傻子了。 這些天他所有的變化和退讓都在告訴他他對女帝動情,且情誼頗深,斷不了了。 在他想要舍棄這段感情的時候,它已經深刻到讓他割舍不下了。他無法忍受日后站在女帝身邊的是另一個男人,甚至連她多看了秦修遠一眼而動怒,一切不言而喻。 下了早朝,宋少言就被好些人圍了起來,他冷淡地說道“宋某自有分寸,請各位見諒?!?/br> 說罷,他推開人群,走了出去。 就在紅漆柱子后面,任意看著他越過人群,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她以手掩唇,打了一個小哈欠,問道“那個侍君怎么樣了?” 若琴道“安分待在宮里,不曾出去過?!彼肓讼脒€是提醒道“陛下,他姓林?!币呀洶讶怂?,總不好連個姓氏都記不住。 任意不怎么在意地擺手道“那就林侍君好了?!?/br> 她從另一條路往御書房走,心情甚至很不錯地哼了幾句歌。宋少言總算把婚約認了下來,那離成親還遠嗎? 另一條路有些繞遠,一炷香之后,任意才走到了御書房,而宋少言早就等在了御書房門口。 任意立刻斂了笑意,摸了摸臉上的白粉,確定自己的妝容沒有任何破綻之后,她才走過去,裝作才看到他的樣子,詫異道“宋卿……怎么在這里?” 宋少言觸及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心中的怒意淡了些,輕聲道“臣在這里等著陛下?!?/br> 任意與他四目相對,看見他眼底習慣性的冷淡,像是想起了什么,偏過頭不去看他,徑直往御書房里面走,語氣冷漠像是賭氣一般“宋卿有事跟朕說?朝堂上的事宋卿只管自己做主就是,不必來問朕?!?/br> 這是宋少言早就想要得到的一句話,然而他在這時候聽到這句話卻沒有多欣喜,而是略顯無奈地想到女帝還在生氣。 他道“北越終究是陛下的北越臣雖然輔佐陛下,做些決策。但陛下還是自己來做的?!?/br> 他說得誠懇,仿佛他這些日子里的霸權都是為了輔佐任意一樣。 任意沒說話,推門走進了御書房。御書房中與之前一樣,安靜清雅,只是桌邊開的那朵花已經枯萎了。 若琴看到那朵枯萎的話立刻用冷冷的眼神看向值班的宮人,一時間值班的宮人跪了一地,全都惶恐至極地磕著頭。 任意也看了那朵花,眼底掠過恍惚的神色。若琴道“奴婢讓人把花換下去?!敝笤俳逃栠@群陽奉陰違的。 任意卻抬了抬手,說道“不必了?!彼粗嵌浠?,像是失了神,低聲道“這樣挺好的,應景?!?/br> 宋少言聽得一清二楚,修眉擰起,他怎么會聽不出來,女帝這是拿花自喻。明明還是個少女,卻已經覺得自己枯萎如這枝花瓣枯黃的花了。 宋少言往前走了兩步,碰了碰失去了水分的花瓣,緩聲道“陛下正值青春年華,北越如今也是盛世,這花怎么能是應景,還是讓人換了吧?!?/br> 任意的身體有點僵硬,她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換了吧?!?/br> 宮人得了命令,連忙把花瓶里面的花取了出來,換上一朵嬌艷欲滴的花。 宋少言看著眼前這一幕,感覺有哪里似乎不對,想了又想卻沒有想出什么來。他現在更在意的是任意心中所思所想,反而沒有注意到微妙的變化。 任意打斷了他的思緒,問道“宋卿來,是為了婚約的事?” 宋少言溫聲道“沒錯?!?/br> 他頓了頓,雖然也覺得尷尬,卻依舊說道“臣覺得婚約……總歸是圣德太后定下的?!?/br> 既然知道自己斷不了對女帝的感情,不如就徹底認下婚約,把女帝抓在手里。 秦修遠說唯恐珍寶被他人得之,可珍寶明明一直都是他的,輪得到秦修遠惦記嗎? 宋少言用目光描繪著任意的容貌,心中稍稍定了定,無奈地笑了一下,眼底充滿了憐惜,他對任意道“陛下這些天沒有來早朝,臣想了許多?!?/br> “臣不想讓陛下難過,也不想饒讓自己后悔?!?/br> “所以婚約……” 任意忽然開口打斷了他,語氣淡漠“朕知道?!?/br> 她扯了扯唇角,說道“一切如宋卿所愿?!?/br> 她的語氣讓宋少言心中酸澀,女帝本來是個天真少女的,現在卻像一只用刺把自己裹起來的刺猬,害怕別人靠近。他正想要在說些什么,卻有一個小太監忽然跑了進來,喊道“陛下,林侍君摔傷了,請陛下過去看看……” 他還沒說話,忽然看到了也站在一旁的宋少言,猛然停住了言語,乖巧地站好“侍君今日想出去走走,誰料御花園下面的小路青苔太多,侍君腳滑摔了下去?!?/br> 任意看了宋少言一眼,平靜道“朕知道了?!?/br> 說罷,她竟然沒有再等宋少言把話說完,便往外面走去,像是要去看一看林侍君。 她轉過身的一剎那,宋少言冷靜的面容驟然撕毀,如玉的面容甚至猙獰了一瞬,若琴看得真切,嚇得往后退了幾步才站定。 任意走了兩句,在心底默默數了幾個數字,數到十的時候,她成功聽到身后的人開了口“陛下這般,是在跟臣賭氣嗎?” 任意道“不曾?!边@么說著,她卻站住了。背影纖細,厚重的龍袍更顯得要她壓垮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