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浮現在她眼前的，是修平靜淡漠的面容。

    任意盯著手稿看了很久，忽然慌亂地翻頁，瀏覽后面的內容。

    最終她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不是假的，這的確是一項已經成功的“實驗”，以人類的和平為代價的實驗。

    這不奇怪，任意也看到過不少強大的法師為所欲為的案例。但她從未把那些法師和修劃上等號，他們是不一樣的。

    他們終究是一樣的。

    任意呆怔地對著書架，魔法點亮的燈光在她腳下聚起一片陰影，一動未動。

    她試圖把手稿塞回去，卻幾次都沒有成功，最后一次手稿直接從顫抖的手中掉落，“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呢？”

    清冷的男聲喚回了任意的思緒，任意茫然抬頭，看見修站在實驗室門口，眉頭習慣性地擰起，似乎在奇怪她為什么發呆。

    修見她沒有答話，便直接走了過去，把手稿從地上撿了起來，放回了書架“昨天那條咒語的法術解析做完了嗎？”

    他的舉動就像任意從未發現過這份手稿一樣，平靜自然。

    “做了一半……”任意下意識回答道，很快她就回過神來，盯著修拿著手稿的那只手:“老師，那份手稿……”

    “構建深淵和地面聯系的方法?！毙薜?，“對空間魔法很有參考意義，對你來說還太早了。不過你想作為課外讀物看看的話也可以?！?/br>
    “不是這個！”任意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他怎么能這么平靜地說出來？

    修轉過頭來看她，神色微冷，目光冰冷銳利。他從未用這種眼神看過任意，大多時候他的目光都很淡漠，最多有些煩躁罷了。

    “抱歉……老師?！鄙倥笸肆艘徊?，心底涌上來一陣恐懼。

    她不應該繼續問下去了，但是……

    任意咬了咬下唇，不想就這么錯過真相，她壓下心底的恐懼，艱澀地開口“老師，巴亞的通道，是你建立的嗎？”

    “我了方案，埃爾維斯為此支付了一個使魔?！毙薷静幌肜^續這個話題，只是看到小學徒固執地看著他、臉色蒼白的模樣，回答還是脫口而出了。

    他為自己的異常失神了一瞬，隨即道“你該去做你的解析了?！?/br>
    任意這時候當然不會按照他說的去做，她站在原地接著問道“為什么要這么做？就算想研究空間魔法也有許多其他的辦法的……”

    他明明知道惡魔會在地面上肆意妄為，會有很多人因此喪命。

    修不明白她為什么執著于這個問題，這只是一個很簡單的節省精力的選擇罷了“因為這樣更容易驗證我的推想，惡魔愿意做免費勞力還支付報酬……”

    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來了，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冷聲道“別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了?！?/br>
    他本來就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的，他想做僅此而已。修本能地避開了去想他為什么會不想和任意談論這件事。

    人類的生命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從來如此，不會改變。

    任意此時已經冷靜下來了，她把另一本筆記也撿起來放回了書架，然后轉身對修道“老師，我身體不太舒服，想回去休息?！?/br>
    在法師面前用身體不適作為借口是個很容易被戳破的謊言，檢測疾病的法術有無數個，治療身體的魔藥隨手就可以配出。

    修瞇起棕眸，手指動了動，考慮要不要丟一個法術過去戳穿她。然而少女站得筆直，銀灰色的長發有一縷垂到她身前，貼在她白皙的側臉上，姿態沉默又固執。

    他最終道“回你的房間去?！?/br>
    任意從善如流，快步離開了實驗室，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一關上臥室的門，她就靠在門板上深吸了一口氣，用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

    她不知道怎么樣做才是正確的。

    她是人類的一員，她應該指責修的做法，還應該把已知的信息告訴教會，讓通道能盡早關閉。

    但那是一手引領她走上法師之途的老師，她能像現在這樣追求自己的道路，不為聯姻與家族的壓力煩惱，大部分要歸功于修。

    就算任意沒有普通法師的常識，她也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會像修一樣盡心教導學徒的。

    如果被教會知道這件事情，他很可能被教會通緝。在這種時候，任何與惡魔站在同一方的人都是人類的敵人，無論是教會還是法師協會，都將把他視為敵人。

    就算從她自己的安全考慮，她也不應該和修作對。

    混亂的思緒占據了任意的大腦，她好一會兒才疲憊地走到床邊，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很快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愛莉安娜從斷裂的墻壁旁走過，為每一個死于惡魔之手的人唱悼亡歌。

    任意站在她身后，跟著她走，觸目都是殘破的尸體。

    一個男孩腰腹之間被撕扯出一道巨大的傷口，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內臟。他早已死去卻沒有閉上雙眼，灰蒙蒙的藍眸望著殷紅的天空，渙散無神。

    愛莉安娜蹲下來，面容悲戚地為他合上雙眸，凈化人心的歌曲飄散在每一處角落。

    愛莉安娜很快起身往下一個人的方向走去，任意卻站在男孩的尸體面前久久不動。

    悲傷和絕望從男孩的傷口上蔓延開來，將任意整個人都籠罩了起來。

    男孩張開了眼睛，用渙散無神的雙眸望著她，他露出一個笑容“jiejie，我錯了嗎？”

    任意想后退，卻不知道為什么一動也不能動，她的嗓子像紅腫到了極致，一句話也說不出。

    沒有等到回答的男孩褪去了笑意，面容猙獰“你應該和我一樣的?！?/br>
    夢境戛然而止。

    修面容陰沉地把手中的媒介扔掉，轉而去拿他本來要用的實驗材料。他為什么要去窺探學徒的夢境？這不止毫無意義，還讓他的情緒產生了波動。他本來應該保持冷靜的心情，解析那個復雜的魔法陣的！

    下一秒中，從未犯過低級錯誤的傳奇法師就寫錯了一整串咒語。修面無表情地把咒語勾掉，重新寫了一遍。

    另一邊，任意從夢境中轉醒而來，有些疑惑地揉了揉太陽xue。這是一個混雜著阿瑞西亞原本記憶的夢，她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