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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兩個普通的士兵到城中大小街道走了一圈,街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店鋪還開著門,看上去冷冷清清,凄惶得不行。衛益站了許久,長長嘆氣,才終于見著一個大人抱著小孩匆匆往家里走,正想上前問一兩句,卻聽懷里的小孩不住小聲說道:“爹爹,我餓?!?/br> “我們回家再看看,家里還有粥?!?/br> 衛益邁出去的一只腳被釘在了原地,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對父女,直到他們蕭瑟的背影消失在北風中。他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聽顏俞的,放百姓出城。 若是放了,城內必定人心浮動,也不用指望再打了??刹环?,便真要餓殍遍野了。 “整個安南都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是嗎?”衛益問,聲音在空蕩的街上顯得異常蕭瑟冷清。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終是鼓起勇氣說:“將軍,早就是這樣了?!?/br> 早就這樣了。 衛益回到營中,沒有著急下令,卻是回了一封信給顏俞,問他是否真的會安頓好百姓。顏俞次日便回了信,信中詳細說明了蜀軍現在的余糧,讓安南城所有百姓吃上半個月都不成問題。 項起對秦正武的詔令并沒有太多意見,于是讓士兵們休息幾日后便收整隊伍,前往攻城。寧成守城的士兵一見著浩浩蕩蕩的晉軍如黑墻一般壓過來,駭得面容發白,轉身就逃:“快逃??!晉軍來了!” 晉軍攻城幾乎不費力氣,巨大的圓木一下接一下,“砰砰砰”撞開了厚重的城門。眼看著城破了,項起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傳令副將屠城,自己回去休息了。發了瘋似的士兵沖進寧成,拔劍端槍,在城里大街小巷盤踞著,見人就殺,根本不分那是些什么人,寧成頓時一片哀嚎之聲。 魏方在聽聞晉軍前來的時候就被人護送著要離開,只是身材肥碩,不好行動,這會正慌慌張張跑在路上,身后的人卻是一聲“呃啊——”便倒了下去,魏方一回頭,只見那人已倒地,眼睛仍不可思議地睜得大大的,眼前幾步之遙就是前來屠城的晉軍。 魏方本以為自己一國之君,他們應該不會這樣殺了自己,于是傻乎乎地讓人來抓:“我是魏王,你們不能殺我,你們帶我去見晉王,不,是你們的帝······”魏方話沒說完,腹下一陣突如其來的巨痛,他低下頭,原來是尖槍已捅破了身體,血液正汩汩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袍。 “殺的就是魏王!”那人手中長槍一轉,幾乎能聽見魏方腹中內臟被攪動的悶響,再猛然拔出,魏方手指著他,嘴巴還動著,似乎要說話,可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直挺挺地便朝后倒去。 “魏王已死!屠盡寧成!”那士兵揮舞著長槍叫喊,后頭的士兵聽見了,士氣更盛,如猛獸出籠一般分頭竄進了寧成各處。 唐元今天到了郎中令林廣的宅邸,他平日與林廣往來甚少,不知為何林廣會找上自己。林廣在廳里備了酒菜,豐盛程度與平日宴飲并無區別,根本看不出城中士兵與百姓正在忍饑挨餓的跡象。 雖然自圍城以來,唐元的菜糧也沒少過,但是總感覺良心上過不去,便每日減了一個rou食,這會看著林廣的吃食,心中微微有些不安,問:“不知郎中令邀我前來是有何事?” 林廣不著急,親自斟酒請他喝:“小小宴席,不成敬意,確有事請唐相相助?!?/br> “你這可不是小小宴席了吧?” 林廣笑了幾聲:“承蒙帝君錯愛,令我官至郎中令,每天還能吃飽喝足,沒有凍餒之患?!?/br> 唐元也跟著尷尬地笑,今天到這里來絕不是為了聽他對帝君感激涕零:“多謝郎中令招待,只是我從家中出來,已用過飯,有話,郎中令只說便是?!?/br> “唐相是爽快人,我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今南楚的境況你我有目共睹,即使有衛益,也撐不了多久,難道唐相打算在這城里等死嗎?” 唐元心中震驚,難不成林廣已經打算叛逃了? “我也不瞞唐相,即使今日你離開之后便去帝君面前告發我,我也沒有什么好怕的,說句大不敬的,帝君如今也是他人俎上魚rou,可我卻不想一同任人宰殺?!?/br> “不知郎中令有何打算?”唐元很快鎮定下來,他雖沒有林廣這么大膽,敢把這樣的想法袒露在他人面前,但也確實打算過要離開安南。 “自然是打算離開安南,仗很快就會打起來,到時候場面一片混亂,換上尋常衣服扮作百姓出城去,定然還有活路,總好過在這里坐以待斃?!?/br> “只是,”唐元笑了笑,“郎中令為何特意告知我呢?你自己逃不是更快嗎?我可不記得我與郎中令有何過命之交,值得你在這么關鍵的時刻拉我一把?!?/br> “現在沒有,以后可以有?!绷謴V也笑,笑得輕蔑又陰森,“這個天下已經大亂,想當年,東晉是個什么東西,封疆的時候不過幾座城,如今竟也雄霸一方,秦正武竟還稱帝了!若是他秦正武可以,你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鐺——”酒觚磕在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唐元著實被嚇了一跳,他不過是想逃而已,林廣竟然連稱帝都想上了:“郎中令,帝君尚在,你這是要造反嗎?”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愿(樂婉) “我說了,帝君已經是他人俎上魚rou,你真的以為他能逃過這一劫嗎?蜀中是狠了心要滅大楚,我們何必當個陪葬的?帝君若是隕落,我們保有一命,尚可為他報仇,光復大楚,又怎么能說是造反呢?只不過既保全自己,又剿滅叛賊,兩全之計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