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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旁人那是誰。 被問的人眼里帶著惻隱,告訴他,那是去年戰死東嘉關賀將軍的遺孤。 那時少年在雪地里跪了三天,被先帝準允赴關。 后來燕稷再看到他,他已經不復初見時的少年模樣,目光沉穩站在那邊,從前帶著些柔軟的倔強被一身肅殺之氣取代,用命和鮮血,一點一點把鎮遠將軍府的榮耀撐了起來。 燕稷看著手中賀戟的筆跡,笑一笑。 過去那么苦,自然不是什么值得懷念的事,他懷念的是上一世快要塵埃落定的那幾年,他坐在宣景殿喝茶,賀戟站在邊上沉默,偶爾和謝聞灼切磋,用面癱臉氣氣傅知懷,日子也是好過的。 當年他一心掙扎在詭譎,沒注意過這些,現在想起來,那時其實也沒那么難過,一切都是從心罷了。 現在明白也不晚。 燕稷抬起頭,把信放到桌上,謝聞灼低頭看清信紙上的字,再看到燕稷嘴角的笑,唇角勾起極緩的弧度,淡淡朝蹭在燕稷腿邊賣萌的二狗子看了一眼。 二狗子一僵,默默離燕稷遠了一點。 燕稷沒注意他們之間的友好交流,見謝聞灼視線停在信紙上,笑一笑:“賀將軍心有丘壑,太傅見了,想來是能和他聊得來的?!?/br> 聞言,謝聞灼沉默一下,笑得更加溫潤:“賀將軍臣之前便認識了,傅丞相也是一樣的?!?/br> 燕稷有些訝異,但想著謝聞灼是天寧年間的狀元,沒做太傅之前也在六部任職,同他們認識也正常,就沒再問,重新拿起了案上剩下的奏折。 二狗子蹲在墻角面壁。 邵和目光在燕稷和謝聞灼之間流連一圈,最后停在角落里,憐憫的看了二狗子一眼。 …… 大啟天和元年五月十五,西陵關戰事告歇。西戎主帥于赤水斃命,余將群龍無首,又受賀戟率烈焰營強襲,城墻撤下大旗,遞降書。 同月十九,大軍凱旋而歸,一品鎮遠將軍賀戟著朝服上太和殿,躬身復命。帝大喜,賜良田綢緞珠玉,麾下眾將按軍功行賞,同設夜宴,接風洗塵。 夜里,宮城夜宴。 大啟眾臣入座,賀戟及烈焰營十三將坐于前側,看向上方帝王。燕稷笑瞇瞇看著他們,一眾人看著他笑著的模樣,低頭,耳根悄悄紅了。 燕稷對他們的純情感到十分驚奇,壞心眼笑得更加好看。半晌,傅知懷和賀戟黑了臉,謝聞灼唇角帶著溫和的弧度,不動聲色擋住了燕稷的視線。 燕稷摸摸鼻子,舉起酒杯:“眾卿征伐半生,護佑河山,朕心慰之,飲酒三杯以示酬謝,愿我大啟虎狼之師,橫刀立馬,所向披靡?!?/br> 烈焰營等人起身,躬身將酒水一飲而盡,燕稷看著他們,再次將酒杯斟滿,舉起:“大啟受爾等護佑,自當投桃報李,顧及家中,奉為親故。眾卿無需有后顧之憂,只要我大啟河山仍存,便永遠是你們的歸處?!?/br> 一句話,不大,卻讓久居沙場見慣鮮血的漢子都紅了眼睛。 賀戟站在他們中間,沉默著舉杯朝燕稷看過去,眼底盡是細碎的光。 之后宮人魚貫而入,布上菜肴,四周箜篌響起,眾人常年在外,難得的享受放松時候。燕稷隨他們鬧,自己瞇起眼睛一杯杯抿酒,偶爾心血來潮想看看下面的歌舞,卻發現謝聞灼總是用一種很特殊的姿態將自己視線擋了開來。 燕稷十分無奈,跟謝聞灼提了,后者溫潤笑笑,之后死不悔改。燕稷拿他沒轍,如此數次后也沒了興趣,待了一會兒覺著沒什么意思,就任群臣歡鬧,自己先離去了。 殿外依舊下著小雨,謝聞灼去邊上取傘,燕稷站在門邊看著外面的夜色,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他轉頭,一人撐著傘站在邊上:“陛下?!?/br> 不是謝聞灼,是賀戟。 燕稷笑笑:“將軍這是……” “殿里太悶了,想出去走走?!辟R戟看著他:“陛下這是要回去了么?臣送……” 后面的話還未說出口,身后謝聞灼清潤的聲音先傳了過來:“賀將軍是今日夜宴的主角,離開太久未免不合適,送陛下回去這種事,就不必將軍代勞了?!?/br> 賀戟面無波瀾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謝聞灼走上前,將油紙傘撐起:“陛下?!?/br> 燕稷看看賀戟再看看謝聞灼,覺著這倆人之間怪怪的,頗有些相愛相殺的意思,但想想他們上一世的相處,又覺著是自己想多了。 大概是腐眼看人基。 燕稷摸摸鼻子:“確實不必了,將軍一路奔波,好好放松一番才是……太傅,走吧?!?/br> 謝聞灼淺笑著答應一聲,撐傘走了出去。 賀戟站在后面看著他們,面容清淡。 …… 旦日,早朝暫歇。 燕稷醒來時已是中午,用了些午膳后帶著二狗子去了御書房。 這日奏折只有三五本,燕稷批完,百無聊賴執筆給二狗子畫像。等到紙上二狗子模樣基本勾勒成形,聽到邊上傳來邵和的聲音:“陛下,賀將軍求見?!?/br> “宣?!?/br> 片刻,木門一開一合,賀戟走上前在案前躬身:“陛下?!?/br> 燕稷賜了座,放筆看向他,賀戟入座,從懷中拿出述職折子遞過去。這算是慣例了,武將凱旋歸京后首日接風洗塵,旦日才是做正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