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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個時辰,周皇寢殿里的燭火才滅了。 但邊境一頭,周太子在的營帳里,燭火依然亮著。 有一個黑衣少年正伏案睡著,火光包裹著身子,鍍了一層溫黃的暖光。 營帳的門簾被人掀開,急匆匆地走進來一個身披金甲的將領,渾身帶著血點,他先看了站在角落里的裴淺一眼后,才急聲對元季年道:“報告殿下,宋軍剛剛偷襲了我們的營地,我軍傷亡慘重?!?/br> 以往軍里的事都是告訴裴淺負責的,他也知道周太子幫不上什么忙,但論身份,還得先告訴周太子。 “好?!痹灸昴X袋從案上爬起來,仰著頭揉了揉發酸的脖子,“帶我去看看?!?/br> “這……”通報的將領有些拿不定主意,轉頭向裴淺投去詢問的目光。 周皇前些日子才來信說,一定要時刻保證周太子安全,外面戰況還正激烈,萬一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測,那他們也會被送去陪葬。 “備馬?!迸釡\面色冷靜,還是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元季年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面往外走。 裴淺卻站住了腳,側過了臉,微弱的燭光讓半邊臉的輪廓稍稍柔和了些,但配著青衣,以及譏笑的語氣,都讓夜涼了三分:“殿下養尊處優,身子矜貴,怎好能讓血污濺了殿下的衣裳,若是殿下不幸被怕了,還需人保護,還是乖乖在帳里待著吧?!?/br> 明擺了是在說,人沒用就別添亂。 來的都是他們宋人,元季年非管不可。 他幾步到了裴淺面前,心里早將對方掐死了數萬遍,面上皮笑rou不笑:“可是我也想看看裴公子殺敵的英姿?!?/br> 就想看你戰敗吃癟的樣子。 旁邊通報的將領看著裴淺的臉色,顧忌著太子的身份,心里著急,卻也不敢插上一嘴。 兩位爺倒是快點啊,等過去了人都死完了。 “好?!迸釡\好像想到了什么,眼底閃過意味不明的光,“那就備兩匹?!?/br> 將領已經拉了兩匹馬過來。 “我和裴公子共乘一匹?!?/br> 元季年想起在馬場那會,有人說周太子不會騎馬。 裴淺在故意試探他。 在大周的境地里,他就像披了老虎皮,孤身入了老虎窩,得時刻小心防備著,若有一日身上的皮掉了,他的身份暴露了,遲早得完。 而裴淺如今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像一個混到他們族群里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裴淺注意著。 裴淺在馬下沉默了好一會,衣擺一展,翻身上了馬。 元季年看著馬背,明明能自己翻上去,可為了不暴露自己身份,符合周太子的性格,只得裝柔弱。 罷了,只能委屈一下他自己了。 “裴公子,我上不去,可否拉我一把?”元季年仰頭望著裴淺,只看到那人的下頜高傲地抬起,干凈秀頎的脖頸揚著,像根花枝端端屹立。 傲氣得不行。 等了老半天,元季年終于等來了裴淺施舍出來的一只手。 手的主人看都不看他,端得是副不情不愿的樣子,要他放下只手就像要了他的命。 但眼下也計較不了那么多。 元季年拉著他的手,一腳踩著馬蹬上去,坐在了裴淺身后。 裴淺完全不顧著他,馬趕得飛快,快到元季年覺得自己要掉下去了。 “手松開?!迸釡\僵著身子,聲音冷冷傳來,馬也慢了很多。 元季年的手后知后覺地從裴淺腰上下來。 要不是騎那么快,哪個眼瞎的愿意碰你一下。 不過元季年收手的同時,還是低頭留意了一下。 那青色玉帶下緊束著這么幾尺的小腰,應該一只手都能握得住。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盈盈一握,但……一個男子腰這么細,怕不是腎虧? 裴淺目不斜視地望著遠處的火光,袖下的暗箭隱隱待發。 馬停了下來,馬尾巴搖著,耳朵豎著,前方廝殺打斗的聲音越來越響。 血與殺意涌動的暗夜里,一方天空映著火光,元季年的目光心神也移到了戰馬哀鳴的地方。 裴淺的腿夾了夾馬腹,馬蹄踏著風,直接沖到了混亂的戰場里。 馬蹄下躺了一地的尸體,看裝束,有宋軍的,也有周軍的。 但大部分是宋兵。 不少手拿利刃的宋兵朝他們奔來,元季年下意識捏緊自己腰間的一塊玉佩。 一眼掃過去,他就看見了不少熟悉的面容。 元季年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親眼看著他親手訓練出的隊伍拿著劍指著自己。 但他怨不得。 他的外殼是周太子,是周人,大宋的敵人,要殺他是自然。 眼前有幾道藍色光芒飛出,破開了黑夜,準確地扎到了跑過來的宋兵脖子上。 一群人應聲而倒,手上還拿著染血的劍,沒來得及合上的眼眸里映著火光和其他人的血光,沒有一絲神采,就像一汪望不見底的死水。 元季年眼睛只好望著裴淺的背影,他已經沒有勇氣去看地上的尸身了:“裴公子不放我下馬?” 裴淺背對著元季年,嬌艷的唇彎出幾分譏誚的意味,他眼底一抹輕蔑閃過。 一只細嫩的手到了他的胸膛前,元季年被那只手推下了馬。 “太子殿下怎么這么不小心?”裴淺坐在馬上,嗔怪的問了一聲,眉眼間卻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