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等到好不容易解開,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鄔顏整理好衣服,轉過身來看到他的樣子,從懷中拿出一方手帕,溫柔道:“夫君彎一下腰,妾身幫你擦一下?!?/br> 聞言,施傅興手指一頓,低下頭:“嗯…勞煩了?!?/br> 這樣一來,兩人不可避免靠得更近一些,也是如此,施傅興終于看到了女人的模樣。 和之前穿的那件屬于周氏的不同,成衣鋪的衣裳用料講究,款式新穎,桃花骨朵的粉兒,外帶一點點白,做成上窄下寬的樣式,層層褶褶的石榴裙在原地綻放,仿佛春日里枝頭的桃李。領口處又繡銀色花紋,最后外罩一透白紗,給人仙氣飄飄的感覺。 因為抬著頭,女人的脖頸呈現出優美的弧度,往下露出兩彎鎖骨,其間優美的線條勾人心魂,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增嫵媚顏色。 仿佛修成人形的桃花妖。 如果讓施傅興形容,那便是——一枝紅艷倚春風,不與群芳斗淺濃。 莫道桃花無氣力,也能出水便凌空。[注1] 他的小妻子,比桃花都要好看啊…… 鄔顏用手絹幫施傅興擦拭汗水,而后放下踮著的腳尖。 她注意到少年手中的木釵,接過來后仔細看了看,忽然皺眉:“怎么有木刺?” 本還在奇怪一個木制品為什么會勾住衣裳,現在看來,原因已經顯而易見。 “大概是商販沒有磨干凈?!笔└蹬d也看了一眼,嘴上這樣說道,其實心里卻有些尷尬,畢竟東西是他買的。 好在鄔顏并不清楚,所以她只是嘟囔了幾句,之后兩人一同從隔間出去,不出意外,果然收獲到掌柜意味深長的眼神。 施傅興咳了咳,不自在地解釋:“拙荊剛才有事需要幫忙,在下身為男子,不能坐視不理?!?/br> “明白明白,公子隨意就行,咱們這小店就是為客官提供便利的,嘿嘿嘿……”掌柜擠擠小瞇縫眼,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男人嘛,愛權勢也愛美色,更何況妻子這么美,如果是他,也舍不得讓人離開視線太久。 對面的施傅興聞言蹙起眉頭,總感覺不太對勁。 連鄔顏也從這笑聲中聽出了點兒問題,她站在鏡子前奇怪地看了兩人一眼,心想這老頭子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笑得這般猥瑣。 這個時代的鏡子還是銅鏡,平常人家只會買小的用,只有成衣鋪才會用那么大一塊,放在那兒,比人高出一頭。盡管如此也只是隱約看到人影,更不用說看“清楚”,無奈,鄔顏只能詢問施傅興。 “好看嗎?” 她原地轉了一圈,長裙下擺像花似的綻放,然后對傻愣愣看著自己的人眨眨眼,故意做出難過的表情,“夫君怎么不說話?難道妾身這樣不好看?” 施傅興終于回過神,為自己剛才看呆的事情而懊惱,“沒有?!彼崎_視線,淡定道,“就這件吧?!?/br> “那是好看還是不好看呀?”鄔顏看著他發紅的耳尖,心里好笑。 施傅興皺眉,到底沒有撒謊:“好看?!?/br> “能得夫君一句喜歡,妾身實在歡喜?!?/br> 女人勾著唇笑了笑,之前的衣服臟了,不需要換下來,直接穿著讓掌柜結賬。 進來時狼狽異常,再出去,已然是佳人才子,郎才女貌。 施傅興先帶著鄔顏回東街攤子,和寧邵說了一聲才離開,然后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窗戶臨街的房間。 “先休息,晚上帶你去夜市?!?/br> 他注意到田螺攤子有多么的熱鬧,猜測鄔顏肯定很累,便將床鋪留給女人,自己坐到窗邊的桌子上看書。 “那妾身睡里面,如果夫君累了,可以睡在外側?!编w顏沒有推脫,她確實累了。 原本打算只瞇一會兒,不料一覺睡到日暮。 醒來的時候,屋里安安靜靜,外面熱鬧的動靜隔著窗戶聽不真切。她先是抱著軟軟的被子在床上打了一圈滾,享受了一下比家里柔軟一百倍的床鋪。 之后起身,眼睛在房間里轉了一圈。這才發現桌子上趴著一人,側著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后,如同瀑布一般。 原來施傅興并沒有出去。 鄔顏走過去,腳步放的輕輕的,她將手放到施傅興的頭發上,感受了一下觸感的絲滑,心下感慨:誰說只有女人可以留長發,有些男人留起長發來,比女人都要有吸引力。 只不過施傅興成日營養不良,面黃肌瘦,頭發卻長得這么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怪事。 玩了一會頭發,見施傅興一時半會怕是醒不來,加上肚子有些餓,鄔顏便下樓找吃的。 臨近傍晚,外面越來越熱鬧,到處都是點亮的花燈,鄔顏露著臉,沒有戴面紗,她的潛意識里沒有女子出門需要遮住臉的概念,所以一路上,不知道明里暗里惹了多少人的目光。 女人是嫉妒,男人是驚嘆,個中不一,不足而論。 走到一家餛飩攤前,空氣中的香味讓鄔顏駐足而立,然后和老板要了一碗餛飩。 她用手帕擦了擦凳子坐下,一邊等著餛飩,一邊百無聊賴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在她的旁邊坐著一對母女,女兒抽抽嗒嗒地哭泣,正控訴著丈夫的“狠心”。 而女子的母親,一個和施母差不多年紀的婦人,不僅沒有沒有寬慰,反而指責女子善妒,心里不為丈夫著想。 “這男子啊,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你看哪個有錢人不是這樣?那皇帝的老婆還能住滿皇宮呢!庚少爺是縣令的兒子,別說只是娶個妾,就是娶三個四個,你這當主母的也只能支持?!?/br> “可是成親的時候,淵郎分明說過只愛我一人!”女子崩潰大哭,眼淚低到碗里,砸出片片帶著油花的水暈。 “哎呦,愛能堅持多久,娘的傻孩子,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給庚少爺生個兒子,只要有了嫡子,你就永遠是庚家的大夫人?!?/br> “我也想生嫡子,可娘,娘你知道嗎,淵郎他根本不去我那兒?!焙鋈幌氲绞裁?,女子表情變得陰狠,“一定是那個賤女人!一定是她給淵郎灌了迷魂藥,我要殺了她,我今天就要殺了她!” 說完站起來,飯也不吃了,像瘋子一樣往某個方向跑走。 “哎喲——” 見狀,女子的母親連忙起身追去。 等人跑遠了,鄔顏才慢慢收回視線,嚼著剛剛端上來的餛飩,突然感覺不香了。 縣令的公子,姓庚? 忍不住皺起眉毛,心里升起不好的預感。 第24章 …… 身旁坐下一人,聲音帶著剛醒時的沙?。骸暗昙?,一碗餛飩?!?/br> “好勒~客官入座,請稍等~” 鄔顏抬起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眼簾處灑下一片陰影,她望向對面的人: “夫君醒了?” 聞言,順著客棧小二指引找過來的施傅興輕輕頷首:“醒來后發現你不在房內,見天色已晚,猜測你大概是餓了,于是一路找到這里?!?/br> 頓了頓又道:“適才見你一直注視那兩人,可是認識?” 鄔顏的愣神并不明顯,但他一過來便注意到妻子不同尋常的表情,轉而一想,鄔顏是被人牙子賣到荷花村,到施家后因為失去一部分記憶而留下,莫非剛才的兩人讓她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這樣想著,便問出口,不料鄔顏卻搖了搖頭:“不認識?!?/br> 女人無意多說,把剩下一半的餛飩推到施傅興面前:“妾身已經飽了,這碗餛飩給夫君吧?!?/br> 在農家,吃剩飯是很常見的事情,家貧人多,有時候,連一口剩飯都勻不出來。 所以施傅興并不覺得被冒犯,只是下顎繃緊,注意力從剛才的問話上轉移。 他倒是不介意吃剩飯,就是這么一大碗餛飩,以他現在的飯量可能也吃不完。 施三郎是個愛面子的人,當然不愿意承認,硬著頭皮把碗接過去,心想等會兒還要逛集市,如果吃撐了,他可以帶著鄔顏多走一會兒。 “來咯~客官,這是您的餛飩,剛出鍋的餛飩,小心燙~”年輕的店家將做好的餛飩端上來,聽到兩人的談話,接了一句,“哎呦,客官說的可是剛才兩個女人?” “怎么,你認識?” “認識認識,那是庚家的大少夫人和她老娘王婆子?!钡昙夷昙o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說起這事眉飛色舞,仿佛一點兒也不擔心被外人聽去,“兩位不是縣城人吧?說來這庚家大少夫人以前還是我家鄰居呢,后來被庚少爺看上,直接從小家雀飛上枝頭做了鳳凰,哎喲,你們是沒有見那聘禮,足足有兩大馬車,當天把巷子里的道路都壓出這么深的轍!” 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比劃,語氣里滿滿的殷羨。 鄔顏眼底劃過一絲了然,她裝作不經意地問:“不知道是哪個庚家?”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咱們金城的縣令大人家!”這下不用店家回答,其他吃客都忍不住插幾嘴,“我說小李,你爹是不是要給你娶后娘啦?要不然王婆子咋見天來你們攤子吃餛飩,我看這吃飯是假,背地里幽會才是真哦~” “哈哈哈哈……” 眾人哄笑出聲,來這兒吃飯的都是熟客,彼此知根知底,此刻也順著那人的話紛紛開起.葷.腔,惹得小店家臉色漲紅,直氣得威脅幾人: “我呸,牛老二你休要滿嘴大蒜味,敗壞我爹名聲,今天的餛飩不賒賬給你了!” “唉唉唉,錯了錯了,小祖宗我開玩笑呢,哥哥我手上緊了些,今兒還是記賬?!?/br> 又是一陣笑聲,小店家哼了聲,故意揚高聲音:“別看我家攤子小,但在金城可是數一數二的餛飩攤,王婆子的女兒雖然嫁給縣令公子,照樣愛吃這一口,所以才經?;貋碚疹櫺偟纳??!?/br> 說到后面開始夸自己家的餛飩…… 鄔顏一臉黑線,隨口應了幾句,問:“您說庚公子是縣令大人的公子,說來也巧,我今天遇見一女子,同樣姓庚?!?/br> “那一定是庚公子的嫡親meimei,是不是十四五的年紀,穿著紅衣服,還帶著一丫鬟?” 鄔顏點頭。 “肯定便是了,縣令是外地人,庚姓全金城只此一家?!?/br> 有別的客人陸陸續續坐下,小二的話漸漸遠離,鄔顏坐在木板凳上,眉頭皺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施傅興硬著頭皮吃下兩大碗餛飩,最后撐的小腹凸起,和那些有喜的女人一般,他微微放松了坐姿,看見妻子的樣子后奇怪道:“在想什么?” “夫君,娘打的可能是縣令的女兒?!?/br> “哦?!笔└蹬d開口,差點兒打出飽嗝,堪堪在前一秒憋在了嗓子眼。 鄔顏愣了愣,見施傅興表情冷靜,不像是裝出來,不由得問:“夫君不擔心嗎?” 施傅興不解:“擔心何事?”他想了想,勸慰道,“那女子先對你無理,娘的做法雖然粗魯,但是為你好?!?/br> “這一點妾身當然明白,只是……”鄔顏露出頭疼的表情,“那位表小姐性格蠻橫,毫不講理,妾身怕她仗著家世找娘的麻煩?!?/br> “哼!庚縣令是好官,身為縣令千金,豈可無顧王法?”施傅興冷哼一聲,對鄔顏說的事情不以為意,手掌往木桌上重重一拍,義正言辭道,“如果她敢來,我必定告到縣令面前!” 少年人心中充滿正氣,一瞬間倒把鄔顏給鎮住了,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然后覺得,需要對這個便宜丈夫的智商重新評估。 清官難斷家務事,能養出庚雙這種性格,怕不是縣令溺愛孩子,或者干脆對孩子的成長不管不顧。如果等庚雙來找他們麻煩,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