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快放開,否則我要讓我爹殺了你??!” “呸!”施母啐了口,半點不吃威脅,“管你是誰,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今兒個也得替你祖宗教訓教訓你!” “松手!啊——死老太婆你給我等著!”一開始庚雙還能硬著不松口,直到被施母扯下來一縷頭發,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表哥,表哥救我!” 賈子宏眼底劃過一絲暗芒,他的身份到底不能眼睜睜看著庚雙被人欺負,遲疑了片刻,終于上前將兩人分開:“翠竹!還不趕快把小姐帶走!” 翠竹被林氏掐的胳膊通紅,聽到表少爺的話,忍痛逃脫兩個女人的手爪:“小姐!放開我家小姐!” “哼!遭瘟的家伙!” 施母見好就收,在翠竹撲上來之前,動作靈活地退開。 彼時,庚雙的頭發被抓成雞窩亂,滿目狼狽,她在翠竹的攙扶下站直,惡狠狠盯著施母,眼神仿佛萃了毒。 “表哥,你一定要替我做主,他們欺負我!” “好了,都別鬧了!”賈子宏怒不可遏,不明白庚雙為什么還能說出這般話,只覺得頭疼無比。 他沒理會庚雙,反而朝著施母一行人拱手道歉。 “諸位對不住了,改天有時間定上門道歉?!?/br> 說完后不敢去看鄔顏,留下這么一句話,便拉著泣不成聲的庚雙離開東街。 其他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也作鳥獸狀陸續散開。 東街漸漸恢復了它的秩序。 等人都走了,施母這才再次想起自己的兒子:“三寶啊,沒受傷吧?” “沒事?!笔└蹬d往旁邊挪了挪,放開了懷里的人,同時也避開施母碰他的油乎乎的手。 施母手落空,但沒有多想,兒子沒事她就放下心,看見鄔顏后同樣問了一句:“老三家的,你呢?” “讓娘擔心了,兒媳也沒有事情?!?/br> 因為被全程護著,鄔顏只衣裙的下擺濺上了點兒湯水,此刻,她盯著眼前狼狽的少年,秀氣的眉毛皺起。 “真的沒事?!?/br> 施傅興被看的不自在,又重復了一句。 鄔顏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親自拉著人檢查了一番,確定湯漬只在表面,沒有燙傷皮膚,才松了口氣。 之后幾人回到擺攤的地方,那兒,寧邵拿著兩包田螺,正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等著。 看到施傅興的模樣時他還嚇了一大跳:“施兄,這,這是發生了什么?” 施傅興沒回答,鄔顏便替他回答:“寧公子,事情說來話長,不如你先回去照看攤子,有空再和你解釋?” 這便是有事讓他避開,寧邵遲疑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如此只剩下施家的人。施母了解了一番事情經過,待看到好好的一件衣裳被弄得無法再穿,氣得罵人:“這潑婦,下次看見她非得扒了她的皮!” 林氏接嘴:“可不嗎?還大家閨秀呢,我看那樣子,一點兒不如三弟妹?!?/br> 就連好脾氣的周氏也同樣氣得不輕,因為翠竹把她袖子上的線頭抓禿嚕了,得回家重新縫上。 “要我說還是三弟妹老實,對付那種人,就應該直接上去扇她嘴瓜子?!绷质献鳛榇蚣芎檬?,這會兒有些意猶未盡,這不,忍不住開始教她打架秘訣。 鄔顏嘴角抽抽,旁邊的施母同意點頭,她平時看不上老二家,但這種事情上只有老二家合她心意:“老三家的還得和我多學學,這人啊,不能當個包子,你越退縮,別人就會越欺負你?!?/br> 鄔顏笑了笑:“娘教訓的是?!钡拖骂^,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熨帖。 因為賣完田螺,施母和周氏、林氏商量著去買點兒家里缺的東西,至于鄔顏,原本施母打算讓她跟著的,但施傅興突然開口,想讓鄔顏在縣城住一晚。 “我和顏娘雖為夫妻,卻相處甚少,不如趁著乞巧夜市,帶她游玩一番?!?/br> 聽兒子這樣說,施母心里不得勁,三寶還從來沒有帶她玩呢…… 右手碰到腰間鼓鼓的荷包,施母這一點埋怨慢慢消散,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女就是比田間的好,這不,連他們喂雞鴨的田螺都能炒的倍香,半天的功夫賺了個盆滿缽滿。 掂了掂重量,得二兩銀子吧? 從撐得圓鼓鼓的荷包里數出一百文悄悄給施傅興,施母說:“三寶,這錢你拿著,先去買件衣服換上,還有你媳婦,兩個人都買身好衣服?!?/br> “不用,娘,我這里有錢?!笔└蹬d不想要。 “你能有什么錢?”施母不相信,只當是三兒的推脫。他們家窮,每次給三寶的錢只能勉強夠生活,她可是聽說,縣城的書生不僅要買筆墨紙硯,還要時不時宴請朋友。 施傅興頓了頓,道:“這次來,兒子在書坊找了一份抄書的作事?!?/br> “哎呦!怎么能做那些粗活呢!是不是缺錢了?”施母心疼不已,“三寶啊,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讀書,錢不夠直接和家里說,娘我就是挨家挨戶借錢也會供你讀書!” 施傅興被說的面色漲紅,更加覺得無地自容,他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鄔顏,對方大約覺得好笑,嘴角一直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沒辦法,施傅興只能和他娘承諾,自己不會再抄書。至于是否言出必行,他的妻子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謊言叫做善意的謊言嗎? 第21章 …… 周氏和林氏已經把攤子收起來,空了的木桶放在車上幾乎沒有重量,一個成年女性便能輕而易舉地推著走。 “走吧?!?/br> 溫熱的湯汁潑到身上,這會兒被風一吹,立刻變得濕冷起來。尤其渾身散發著一股炒田螺的味兒,施傅興只覺得周圍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羞恥到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 他想快一點將身上的衣裳換下來,鄔顏卻搖搖頭:“先等等?!?/br> “等什么?” 女人沒說,只是走到施母面前,坦然地伸出手。 “干啥呢?”施母木著臉,語氣不太好。 鄔顏沒有被她的樣子嚇到,相反,還好心情地眨眨眼:“娘,賣田螺的錢麻煩您幫我拿了一上午,現在可以給我了?!?/br> 施母眼一瞪,似乎是沒有想到鄔顏會開口要錢:“你要錢做什么?買衣裳的錢我已經給了三寶,其他的還是我幫你拿著,省的亂花?!?/br> “怎么沒有別的事情?”鄔顏輕輕歪了歪頭,“媳婦要和夫君晚上逛夜市,看到好看好玩好吃的,肯定要花錢?!?/br> “什么!你還要花錢?!”一聽要花錢,施母呼吸都急促起來。 老太婆摳唆慣了,平時一塊銅板恨不得掰成兩半用,她不可置信道:“老三家的,這剛賺錢你就要花出去?” 賺錢不就是為了花嗎?鄔顏不懂古人的思想,在對方的目光中肯定地點了點頭。 施母:“……” 遭天殺的,這是娶回來了個祖宗??! 說實話,老太婆當然是不想給的,可這時候施傅興等的不耐煩,走過來催促:“娘,你把錢給她,這是她的錢,如果你缺錢兒子給你?!?/br> “什么叫她的錢我的錢,咱們沒分家,不管誰賺到錢都得交公里!”施母被兒子揭開小心思,氣得臉都紅了,把荷包解下來扔給鄔顏,“給給給!趕緊走,別在我眼前晃蕩?!?/br> 都說兒子娶了媳婦忘了娘,這才幾天,胳膊肘都拐到大門口了! “謝謝娘,娘,大嫂二嫂再見!”鄔顏展顏一笑,淺色的瞳孔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離開東街,市集的繁鬧撲面而來,各種吃食、玩意的小商小販沿街叫賣,聞著空氣中的香味,鄔顏頓時覺得她那炒田螺只不過占了個新奇。 如果做同種美食,古代的廚子未必就差于自己。 “為什么沒告訴我?” 正觀看著沿路的熱鬧情景,耳邊突然響起低啞的男聲,鄔顏怔了怔,抬頭:“什么?” 草帽遮擋住太陽,余蔭在額頭剪了一抹漂亮的弧度,襯得女人的眼睛漂亮如同琥珀。 施傅興抿了下干澀的唇,下意識避開視線:“你認字的事情,為什么沒有告訴我?!?/br> “???這種事情也要說嗎?”鄔顏笑出聲,她轉回頭直視著前路,青磚砌的小徑悠長久遠,像水墨畫般延伸,紅潤的嘴唇輕啟:“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注1] 嗓音清亮柔和,一如夏季的微風,緩緩的,有溫度,又有涼爽,吹拂在人的臉上、身上,穿過發間,最后敲打少年人的鼻尖。 “更何況……你又沒問?!?/br> 她帶著嬌氣回頭覷了人一眼。 施傅興抿抿唇,這次回視了過去。 兩人靜靜看著彼此,一瞬間,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遙遠,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將他們和其他人隔開,從此,嘈雜和熱鬧與他們無關,有的只有吹拂過面龐的氣息。 帶著香甜氣味,在中間慢慢發芽兒,或許等一個時機,陽光明媚,雨水充足,小小的芽兒便能破梗而長,成為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 當然,或許。 此刻,不過是換作鄔顏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白皙的面頰上飄了一抹紅暈:“好吧?!?/br> 她攤手,表情有些無奈。覺得眼前的人像極了被主人拋棄的狗狗。 看在施傅興被潑了一身湯水的可憐勁上,她解釋道:“還記得剛到你家的時候我說過什么嗎?不小心摔過頭,很多事情不記得?!?/br> “所以你才沒說?” “算是吧?!?/br> 施傅興不知道是不是滿意了這個回答,之后一路無聲。 日頭漸西移,兩人走進一家成衣鋪。 這間鋪子是縣城最大的成衣鋪,里面賣的衣服都是京城流行的款式,鄔顏和施傅興進來的時候,鋪子里有幾位女眷正在挑衣服,看見他們,不免露出嫌棄的表情。 鄔顏面不改色,她本以為施傅興這種愛面子的人肯定生氣,誰知看過去,卻發現對方目不斜視,壓根沒有分給那些女人眼光。 噗。 這一點鄔顏還是挺滿意的。 “這位公子,可是需要買成衣?”店鋪的掌柜迎上來,“昨兒個剛到了一批新款式,有幾件正好適合您,要不要先試一下?” 再問鄔顏:“小娘子是先看一看,還是和這位公子一塊兒?!?/br> 鄔顏看向施傅興,柔聲道:“我陪著夫君?!?/br> 心里想的是,自己逛街多無趣啊,等到施傅興出來,她得把這家店的衣服全部試一遍。 三人去了二樓,二樓多男子服飾,所以沒有人。施傅興在眾多衣服里拾起一件月牙白。 滿臉福氣的掌柜哎呦一聲:“公子好眼力,這件衣服是用蜀錦制成,單看這織造工藝,又細膩又嚴謹,找不到一絲縫隙,還有這配色,嘖嘖,實在是襯公子膚色,穿上之后保準迷了小娘子的眼,所以,要不要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