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盛家祖母處處為自己著想,可是她卻跟祖母倚重的外孫私定了…… 成天復一看知晚低頭不語的樣子,便猜到了她心里所顧慮的事情,他正要開口勸慰她不要胡思亂想,可是知晚卻輕快地岔開了話茬:“你知道嗎?岳家的那位二爺并非他的大夫人楊氏所生?!?/br> 成天復挑眉道:“怎么突然提起了這個?” 知晚這幾日無事上街時,沒少跟人閑聊,尤其在豆花攤子上,一邊喝豆花一邊跟左鄰右舍的婦人消磨時光時,知道了不少岳家的舊史。 譬如岳魁沒有發家前也不過是窮小子一個,后來機緣巧合娶了楊家的女兒成了倒插門的女婿,這才從此土鳳凰展翅,飛黃騰達。 他與大夫人楊氏的兒子在五歲時便夭折了,獨女今年二十有七,跟從母姓為楊,不過因為體弱而一直未嫁,不大出門。 而這位二爺乃是岳魁與府里正當家的姨娘所生,整日跟在父親的身旁,忙著鹽幫的事務,儼然嫡子的派頭,看來將來承襲家業的也是這個老二,而非楊氏所生的女兒。 成天復聽著知晚說起這些秘史,也若有所思。 知晚繼續道:“我聽了很是納悶,為何楊家招了這個女婿之后,接二連三地死了家中的得力的子侄,以至于祖上承襲的家業竟然要倒插門的女婿繼承?不過想到太子爺與之相類的遭遇,再想想岳魁的為人,似乎又不難理解了?!?/br> 成天復沉聲道:“我其實也打聽過這個楊家的事情,不過這位夫人似乎也臥病不起,大約壽命不久,聽說被岳魁送到了離貢縣不遠的齊陽,在那的楊家老宅子里等著自生自滅,也免得他自己背了殺妻之名?!?/br> 想到這,知晚一拍手決定了:“表哥,我們去齊陽吧,聽說那里的羊rou鍋很好吃?!?/br> 成天復笑了,似乎知道了表妹腦子里又在盤算著什么,便道:“已經入春了,正好帶你出去玩一玩,不過我們此番出游,還是莫要驚動岳會長才好?!?/br> 知晚笑了:“岳會長的精神頭只怕都要被吳家父子調去浙江了,他現在可懶得管你成大人去往何方?!?/br> 知晚說得沒錯。 鹽行的鹽價定了之后,岳魁的整個心思就是要將江浙的精細海鹽全部扼殺,首要的任務就是查到成大人的這批海鹽出自何方。 所以以前監視成天復的那些人手全都撤掉了,只一路跟著吳家父子的車隊,去了江浙。 畢竟現在貢縣都知道,這位戰場上下來的成知縣身手了得,可不是一般的江湖豪客能暗算得了的。岳魁知道像以前那般豪橫行事也占不到便宜,所以也不在這方面使氣力了。 于是借了春假的名義,成天復只對外宣稱要帶家眷去四處游玩,便簡衣輕裝,帶著知晚前往了齊陽。 齊陽的羊rou遠近馳名,所以這里也到處都是漫山遍野的羊群。 進寶坐在馬車里,看著那腿rou肥美的羊兒,默默流了一會口水,問小姐這羊rou怎么烹才好吃。 知晚說:“表哥說已經跟臨近的牧場提前定了三只肥羊,等我們到了駐地,那羊rou也該剃下來了。到時候先吃個鍋子,配著韭花醬吃,一定很鮮美?!?/br> 說完這話,馬車里一陣沉默,主仆兩個吃貨都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無比期待接下來的羊rou大餐。 到了臨時租住的靠近齊陽的小院子后,果然院子里已經支起大鍋,羊rou也都剔除下來了。 知晚表示,涮鍋子的羊rou得薄如蟬翼,可是這幾天她監工炒鹽,手腕子疼。 于是成天復擼起了衣袖子親自cao起了菜刀,試了幾次后,終于在自家表妹殷切地期盼里切出了完美的羊rou片。 待其他的配菜洗好之后,在大圓桌子上一共支了兩個鍋子,一口是只加姜蔥的清水鍋,而另一口是本地流行的麻辣鍋子。 一時間,知晚的筷子在兩口鍋子間穿梭,覺得此生吃到的最好吃的羊rou便是此處的了。 成天復也招呼著跟他一起奔赴川中的隨從將士們也坐下來吃。 他們都是從一個軍營出來的,更是見證了成天復從一個無名的兵卒到驃騎大將軍的艱苦過程。 同袍之情,無論何時都無可替代,來到貢縣以后,又都是與岳家抗爭了這么久,如今初戰告捷,自然心情舒暢,成壇子的酒如水一般暢飲著。 這吃鍋子講究的就是熱鬧,知晚摒棄了大家閨秀的那些規矩,只跟眾人圍坐在大桌上,聽著表哥與他們暢談著當年的軍中事情,有許多危險,甚至是他給她的信里都未提及的。 現在聽來,雖然已經是往事,但也讓人有些驚魂未定。 知晚默默地吃著,看著跟部將推杯換盞的表哥。這時的成天復與在京城貴子云集酒會上的那個出塵男子又不大相同。 眉眼間多了真切的笑意,那是昂揚男兒舒展了心中志向的豪邁。 她不由得想起太子妃曾經對她說過的話:“成家四郎若撼天入凡之麒麟,有輔世之才?!?/br> 她一時又在想,當初若是自己沒有鄉間小路的那一次跌倒,他與她之間原本應該是云泥相隔,毫無干系的。 而如今這份情緣,就好像她頂著的盛家小姐的名頭一般,都是冒名頂替而來的……人啊,都是會貪心些不屬于自己的美好,才衍生了種種欲念。 而她現在,是不是也在貪取一份不屬于自己的癡心妄想? 這一愣神時,表哥他們已經相攜去了房內續飲,畢竟天色將黑,旁邊點燃的篝火會引來各種蟲子,倒不如去掛了窗紗的屋內暢飲更好。 知晚正拿rou逗著院門口的兩只小奶狗,一抬頭便發現幾個孩子趴在院墻外聞味,拼命咽吐沫的聲音甚大。 她笑了笑,又讓進寶切了些羊rou,燙熟了后分給那些孩子們吃。 然后她便坐在門口的石墩子上跟小孩們閑聊,言談之中,她知道了那位楊家的獨女千金楊慧紅平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有月初的時候,她會去齊陽唯一的道觀上香,為母親祈福。 第90章 打聽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后,那屋里的酒局也終于是散了。知晚看看進寶抬出的那些酒缸子,再看看三兩勾肩搭背而出的人,便知道里面的一定喝大了。 所以她撩起門簾子往里看看,發現表哥已經被青硯安置在了床上,于是便放心去小廚房熬煮醒酒湯去了。 不然等夜里醒來時,只怕酒勁上涌,表哥會鬧頭疼的。 等用冬菇嫩筍外加當地的酸菜熬煮好了熱湯后,臨出鍋的時候打散蛋液倒進去,便是一碗黃澄澄的熱湯。 知晚調了味道,淋灑了香油后便端進了屋子。 都說男人喝完酒都是臭哄哄的味道,不過表哥的身上卻是清冽的酒香氣,搭配他身上慣常使用的熏香味道并不難聞。 知晚打濕了帕子,尋思著給他擦擦頭腳,可解開他的衣領子時,順著脖頸隱約可見他健闊的胸膛……知晚忍不住臉紅,有些下不去手, 雖然她瞧病的時候,從來不忌諱男女,只一心查看病灶??擅看蚊鎸Τ商鞆偷臅r候,她總是能意識到他是個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用手帕交曹玉珊的話講,成家四郎是個讓女子看了,就會忍不住就口舌生津的俊俏郎君。 不過她以前聽這話時很無感,覺得表哥又不是叉燒里脊,為何會勾人口水? 等現在在這搖曳燭光,清酒溫香里,她看著緊閉眼眸,挺鼻起伏,下巴線條優美的男子,突然就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摯友玉珊,誠不我欺! 想到這,她悄悄低下頭,想給表哥擦臉。 可頭剛低下一半,卻突然被人攬住了脖頸,一下子沒能控制住身體,自己的唇便印在男子泛著清冽酒香的嘴唇上。 待貼附上了,便再沒松開的道理,如是纏綿了許久,待終于可以抬頭時,人已經滾落到了他的懷里。 他的鼻尖對著她的,低笑著道:“你這是夜襲的采花賊?” 知晚輕輕拍著他的臉頰,低笑道:“你也算花兒?還不快起來喝些醒酒湯?” 可是成天復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他并非裝睡,真是酒酣正濃,懶得動彈,只復又閉著眼兒,摟著晚晚道:“有你足以美夢一場,又何必醒來?” 知晚輕輕地將將臉兒貼近他的胸膛,聽著他穩健的心跳,突然也不想夢醒,只是略帶悵惘道:“世間哪有什么醒不來的美夢?” 成天復突然緊了緊手臂,風馬牛不相及道:“今年你的生辰,我定送你一份特別的賀禮……” 知晚想到,上次他給她準備的是書齋格架上的精美糕點,難道今年的貢縣也會有什么特別的好吃的? 可她抬頭想問他時,他又沉沉睡去了,只是手臂還是不肯松開。知晚方才其實也喝了酒,這般懈怠著看著他的睡顏片刻之后,竟然被帶得合攏了眼兒,也睡著了。 等再睜開眼時,窗外投來晨曦微光,她才驚覺自己竟然在表哥的房里留宿一宿,頓時驚得坐了起來,慌忙檢查自己的衣著。 正好成天復在外面洗了冷水浴后,穿著長衫端水進來,看著知晚慌里慌張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氣又可笑,便道:“除了我的衣領子被你解開外,你的衣服都完好無損……一個大姑娘家若真是一個人在外面,被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銀子,哪有你這樣稀里糊涂就能睡著的?” 到底是領兵打仗的人,無論殺敵還是罵人都能拔得頭籌,出奇制勝。 知晚被他搶了先機,也氣的不行,不顧頭發蓬亂,便爬下床道:“你……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死死摟著我,我能就這么睡著嗎?” 說這話時,她忍不住要委屈哭了。成天復原本也是逗她,可真把人的眼圈逗紅了以后,頓時心疼起來,趕緊拿了巾帕過來給她擦,卻被她憤憤打了手板子。 成天復趕緊摟著她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是我看柳家晚晚秀色可餐,便扣著你不放?!?/br> 他的手帶著涼意,激得知晚一哆嗦,成天復這才想起自己身上涼,急急松手。 知晚自覺跟表哥同睡一晚,實在是有些過分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起開!大清早的洗什么涼水???” 說完,她便趕緊回自己的房里換衣服去了。 回去的時候,她看見院子井口旁濕漉漉的,大約表哥就是在這里打井水潑涼的吧…… 齊陽的清晨透著寒氣,他可別仗著自己年輕火力旺盛再召了風寒! 進寶見小姐才從那屋回來,躺在被窩里不由得上下打量著小姐,然后惋惜搖頭道:“到底是將我的話當作了耳旁風……哎呦呦,小姐我錯了!” 知晚知道昨晚上的人都喝醉了,也不會有人留意到表哥房里的情形,便對進寶道:“不許亂說!我跟他……沒有什么!” 進寶卻不以為然,錢小姐這么美,那成大人平日里沒事就緊緊盯住他的這個眼珠子般寶貝的表妹,一副恨不得立刻吃進嘴里的樣子。 這一晚上的,孤男寡女什么都沒發生?成大人莫不是有隱疾吧? 進寶想到這,忍不住一拍手,她忘了告訴小姐,除了要婚書以外,小姐身為郎中可得尋個法子給她表哥驗一驗身體??! 這蠟鑄的男人,也要不得??! 不過知晚可沒有進寶的那些花花心思。今天正逢月初,知晚讓進寶給她準備了香火貢品的籃子后,便坐馬車去了齊陽的二龍觀。 當她下馬車的時候,正好看見一位小姐下馬車,看那些接待的道士與她打招呼,正是楊家小姐。 只見那位小姐身材略略豐韻了些,是久居家中不甚走動的懈怠臃腫,雖然外出,可是臉上也懶著粉黛上妝,衣著簡樸的看不出是貢縣首富的千金,只在一個小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旁邊還有幾個婆子跟著,若是旁人稍有接近,那幾個婆子就吊著一臉的橫絲rou阻攔,一副不愿小姐與他人多言的樣子。 知晚看了看,覺得那些婆子阻攔得多是男子,對于女子似乎并不是那么戒備。 倒好像她們維護的這位微胖的小姐,是天仙下凡,不容塵間男子染指一般。 楊小姐一抬頭,便發現有位嬌媚動人的年輕女子正微笑著看她。 齊陽是個小地方,若有這般動人豐麗的女子,必定名動鄉野,可自己并未聽人說起過,可見這女子并非本地人,大約是外鄉來此游玩的。 雖然知晚朝著楊小姐微笑,想要搭話,可是楊小姐卻似乎一副不善交際的樣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后,便沉默地舉步上臺階入了道觀。 知晚便也趕緊快步入了道觀,與楊小姐隔著一個團墊開始燒香祈愿。 不過跟在楊慧紅身旁的那幾個婆子,一直虎視眈眈地上下打量著這位貌美的小姐。 楊小姐將手里的香遞給了丫鬟,讓她插在香爐里后,便起身想走??墒歉舯诘哪莻€俊俏的大姑娘卻快言快語地道:“這位小姐請留步,有句話,不知我當講不當講?” 楊小姐冷冷地看著她:“若是覺得不當講,那就不要講,憑得賣弄什么關子?” 她這一張嘴,便跟吃了爆竹一般,崩得人連連倒退,若是一般的姑娘,早就羞惱地甩著手帕子走人了。 不過知晚卻笑了笑道:“我學了幾年醫術,略通皮毛,觀小姐的面相看出了些病灶,擔心著小姐不查耽擱了,所以才冒昧相攔,魯莽之處,還請海涵?!?/br> 楊慧紅聽得直皺眉:“我的身子向來好好的,有何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