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她讓凝煙幫忙,先將藥酒點火,浸泡燒灼了鑷子和刀具之后,便開始小心將傷口里的狗牙取出來。 然后就是用藥酒清洗傷口,毫無防備的一潑,讓金世子疼得一瞬間青筋暴起,直喊親娘老子。 知晚怕他亂動不好縫合傷口,便將那麻湯散涂抹在他的傷口周圍。 當麻意上來的時候,就可以從容地施展縫rou技藝。 金世子覺得自己不虛此行,竟然發現了一個與往常截然不同的盛香橋。 方才她用青布包裹好頭發之后,便用纖長的手指拿起剪刀剪開他的褲子,再用鑷子迅速從腿部傷口里,摳出一截尖長的斷牙,接下來當傷口變麻以后,她便是開始嫻熟地縫補傷口。 先是拿出一段用火酒浸泡過后的魚線,穿針引線,然后低頭挨近金世子,小小的銀針開始上下翻飛,姿態優雅,迷人極了…… 那血rou翻出的傷口,連金世子一個大男人都不敢看,可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卻一臉鎮定從容,細細的小針只能看見閃動的寒光。 那種鎮定氣場,當真是叫人折服。 金世子贊許地看著,還沒話找話道:“這針腳看著都不太一樣???” 知晚聽了這話,開口解釋道:“我最近在練習三種縫合的針法,不知哪個更好,所以這三種都用了,同在一條腿上也好比較……世子爺若是介意,我再拆開重縫……” 說著便要拿剪子拆線。 金世子可不想再遭第二遍罪,連忙表示不用。他又贊許點頭,表示同在一條腿上,的確很好比較,并殷切表示,若是早知道盛小姐要練習針法,他方才就不閃躲了,叫狗多咬幾口才好! 這等子殷勤,終于讓盛小姐的嘴角勾了一下,金世子頓時渾身都舒坦了。 等縫補好了,知晚又拿出了一個小盒,里面放著幾個長滿了青霉一樣斑點的柑橘。 她將青霉刮下調和了甘油,再與不知什么的藥汁調和到一起之后涂抹在了他的傷口之上。 然后說到:“這是我師父的獨門秘方,能防止傷口化膿,但是以前有人被狗咬到之后,過一段時間便得了畏水之癥,最后狂暴而死。我也保不準咬你的那只狗是不是瘋狗?你回去之后細細靜養,過段時間我再尋機會給你拆線就是了……只是你這么跟過來,對我的清譽實在有損,不知我能不能煩請世子爺不要對人說起,你是在這被狗咬的事情?!?/br> 金廉元覺得自己今日被狗咬,簡直是賺到了。 不但可以讓香橋為他親自料理傷口,再過個十幾天她還要再替他拆線。 這一來一回,都是感情升溫的機會。至于得瘋狗病,又或者是替她保密都不是問題。 他向來秉承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風范,自然滿口答應下來,一定替她保密。 可惜這美滋滋的小心思維系不了太久,過一會兒那麻藥勁兒過之后,傷口便火燒火燎地疼痛起來。 金世子閉著眼睛哀嚎,指望著盛小姐繼續醫者仁心,用纖手執帕,給他擦擦汗,或者是讓她親自給他送回京城。 可就在金世子浮想聯翩的功夫,院門處又傳來馬蹄聲。不一會只見成天復提著一個大食盒子也走了進來。 兩個人互相看著的時候的,都是一愣,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在這里。 金廉元暗自咬碎槽牙,這廝金榜高中,必定應酬如云,他不在酒樓飲酒,跑到這里作甚? 就在這時,成天復已經沉聲問道:“世子爺來此處為何?” 金廉元忍不住挺直了胸脯道:“金榜高中,這樣的好消息自然要與盛小姐分享一下……你來這又是為何?” 成天復挑了挑眉毛:“既然你這個榜末釣尾的都要來顯擺一下,那我這個榜首的會元更應該來我自己的院子,跟我的表妹同樂一下了!” 這一句話正中靶心,將榜尾好不容易積攢的自信心砸個粉碎,一時間世子爺組織不起更有力的語言,只氣得拿手指點著成天復。 知晚正愁這世子耍賴不走呢,一看表哥來了,連忙走過去低聲跟他講方才的情形。 成天復揚眉聽著,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便轉身對金廉元道:“既然是我院子里的狗咬傷了世子爺,自當我來護送世子回去,此后的諸多事宜,全由在下負責?!?/br> 說完這話,他便走過去要抱金世子上馬車。 金廉元覺得自己該講明白方才的情形,所以特意指了指自己的傷腿,得意揚揚道:“你看到這針腳了嗎?是香橋親自為我縫補的,足足用了三種花樣子!她既然親自碰了我的腿,自然我得負責到底,保全她的清譽。待回去以后,我自會稟明陛下,請陛下重新賜婚,保全盛小姐的名節……” 知晚沒想到金世子竟然打著這樣的主意,登時有些瞠目結舌。 正待她氣惱想要辯駁的時候,只見成天復突然伸手撩起袖子,露出了健碩的手臂,然后握住了知晚的手,按在了他的手腕子上,對目瞪口呆的世子爺道:“她立志學醫,兼濟天下,將來碰觸得也絕不止你一個,照著你的意思,她也應該嫁給我才是!” 第79章 金廉元沒想到這個狗混賬,居然當著自己的面這般輕薄盛香橋,氣得他不顧腿傷,惡狗一般撲向成天復:“你個混蛋,給我撒手!” 可惜這番惡狗撲食全無效果,成天復輕巧躲過,然后抱起金廉元都不待他反應,一路輕快迅速地將他扛到了馬車上。 等成天復再回來時候,知晚正在收拾鑷子器具,頭也不抬道:“還沒恭喜表哥高中呢,家里姑母她們一定等得發急,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成天復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一會,道:“那日是我唐突了你,你若怨恨我,也是我咎由自取?!?/br> 知晚使勁用布蹭著鑷子,故作輕松道:“是表哥你臨考之前壓力甚大而已,現在你既然已經考過了,我……便當無事發生就好?!?/br> 成天復聽她這么一說,便走到她的身旁,從她手里奪過鑷子,一邊替她擦拭一邊道:“我沒忘,還在等你的信兒……另外,你若對你章家表哥無意,當明示出來,不然若是誤會了,豈不是親戚之間難相處?” 知晚都要被他的內外有別逗樂了,他還知道表親之間搞這個,會難相處??! 那他怎么不尋思一下,他倆萬一不成以后可怎么相處? 可她剛要開口懟他,一看到他正轉頭專注地看著她,到了嘴邊的話便不自覺又咽了回去。 最后她的話在嘴里轉了轉道:“不是說你跟同窗飲酒去了嗎?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成天復道:“我考得還可以,便想著與你慶祝,只是又想到我考完了,你大約能放心撂下家里來這用功了,所以干脆讓青硯裝了酒rou,我也正好陪你舅舅飲上幾杯?!?/br> 知晚想著他居然家都不回,便先跑到這找尋自己,心里微微蕩漾了一下,可又不好顯露出來,于是低聲道:“舅舅正吃藥呢,飲不得酒?!?/br> 就在兩個人相顧無言,只將手里的鑷子刀具蹭得锃亮的時候,章家表哥耐不住性子,撩門簾進來了。 “那位被狗咬的公子走了嗎?”可當他看到成天復的高大身影時,禁不住表情一垮:“成將軍……你來啦!” 成天復轉頭沖著章錫文一抱拳,道:“章兄,又來叨擾了?!?/br> 他的年歲比章錫文大,按理說應該叫弟弟,卻偏偏隨了知晚的叫法,管人稱兄。 章錫文雖然沒有琢磨出這里的彎彎腸子,卻覺得怪別扭的。 不過這是人家成四少的院子,斷沒有趕人走的道理。 舅舅章韻禮雖然不能飲酒,卻許久不曾吃過美味。 成天復從酒樓里打的四層的大食盒子,里面的小菜樣樣精美,讓人食指大動,所以便與成天復同坐,一家子老小一起慶祝成將軍高中。 他這么年輕,不僅軍功在身,文采又如此斐然,待過后殿試的時候,被陛下欽點狀元指日可待。 章韻禮覺得外甥女認下這么一個干表哥也很不錯,最起碼幾次與這年輕人交談,覺得他的人品談吐都是無可挑剔的。 不過知晚不想表哥在這里耽擱太久,不然家里找不到人,肯定會急翻天,說不定姑母又要疑心表哥被人抓住,正按頭成親呢! 另外金世子尋到了這里,難保他以后不再尋來,知晚覺得舅舅一家要再尋安全的去處,不然與慈寧王府沾染瓜葛,遲早要惹來飛天橫禍。 當她一邊喂著小表妹吃芙蓉蝦球,一邊說出自己的憂思時,成天復一早已經想好了,道:“京城里人多耳目繁雜,葉城倒是清凈的地方。你不是要修建酒莊嗎,舅舅他們正好過去幫忙,那里也有現成的宅院仆役,照拂起來也方便,待過了冬,你多坐船過去探望舅舅就是了?!?/br> 章韻禮的病情如今大好,也應該能禁得起舟車勞頓。 知晚覺得葉城太遠,探看起來很不方便,可是舅舅章韻禮聽聞方才那小子竟然是慈寧王的兒子,真是又驚又怕。 倒不是怕他自己的安危,左右他這些年都是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已經習慣了。 可是外甥女卻在明處,一旦慈寧王知道了晚晚是當年柳鶴疏的女兒,定然不能容她,若下毒手,晚晚一個弱質女流該如何躲避? 他生平最怕麻煩人,所以聽成天復這般提議,立刻點頭稱好。葉城離京城甚遠,只要不牽連到外甥女,什么都好。 就連知晚挽留,要將他安置在更近的去處都不肯。 等他們從別院里出來的時候,知晚忍不住問表哥:“表哥,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讓舅舅去那么遠的地方?” 成天復卻微微一笑:“我故意什么了?葉城原本就是將養病體的好去處,太子爺都會去那療養……不過你若是想時時與你章家表哥一起挨坐傾談,鉆研醫術……那的確是不方便了些?!?/br> 知晚聽了這冒酸的話,狠狠瞪了成表哥一眼。 雖然成表哥有著自己的花算盤,但是為了舅舅一家的安全,趕緊去葉城的確是絕佳的選擇。畢竟慈寧王府在那里并沒有別院,皇族里除了太子以外,最近幾年誰都不曾過去。 現在太子勤政,日理萬機,大約今年也不會過去了,總要尋個地方讓舅舅安心養病吧!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為了避嫌,是知晚先回的盛府。 一進門,果然看見姑母急切的樣子,正跟王芙嘟囔著:“這是上哪瘋野去了?酒樓里的人居然說他早走了,該不是真被哪個不要臉的商賈抓去當女婿了吧?” 知晚沒有吭聲,跟兩位長輩問安后便回屋換衣服了。 不多時,聽著前院喧囂人語聲不斷,大約是成天復也回來了。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上門恭喜的男男女女就此絡繹不絕。雖然出入的是隔壁成府的大門,可是盛家也同樣沾染喜氣。 據說表哥大小宴席不斷,鹿鳴宴,謝師宴,都是要一路喝下去的。這也讓知晚略略松了一口氣,不必日日與他尷尬相對。 因為盛書云此番超常發揮,被破格升榜,香蘭有了指望,自然急著攬功,跟祖母嫡母同坐時,夸耀著自己殷勤督導弟弟學習的功勞。 可是她說得多了,書云可聽不下去了,翻著眼兒道:“平日夜里給我熬煮提神湯的是大jiejie,也是她總給我去書鋪子高價求來些不尋常的講義,在葉城鄉試那會,jiejie怕我困倦還會陪著我讀書到深夜,愣是足足陪了兩個月呢,怎么到頭來,竟然成了你的功勞?” 而且就算排位置,香蘭連第二都排不上,他此番那篇鹽鐵論能超長發揮,也是平日里成表哥輔導的結果,恰好他之前押題押中這一篇,而成表哥替他細細改過,才成就了他這一次的年少高中。 他這么一說,王芙和香蘭都臉紅了。不過王芙是羞愧于自己這個做嫡母的倒不如香橋當嫡姐的那般用心。 而香蘭則是被活活氣紅的,撲過去就要捏新晉貢生的耳朵。 她這個親弟弟就是個不分親厚的白眼狼,居然在人前說著親姐不如嫡姐的話來,這讓她在偌大的宅院里還有什么指望? 而秦老太君則是愛憐地攬住了身邊的大孫女。書云雖然聰慧,可原來也并非如此出類拔萃,倒是晚晚這丫頭來了以后,對著宅院里的弟妹們都甚用心,尤其是督導書云的學業上,比書院的老師都嚴。 盛宣禾空缺下來的嚴父職責,都讓這丫頭做了。 上天垂憐她老太婆子,在接二連三的橫禍之后,賞賜了這么一個可人的孫女給她。 知晚被老太君摟著,一邊給祖母剝橘子,一邊笑著道:“母親,你再不攔著,我們府里少年貢生的耳朵就要保不住了!” 盛家宅院里一片說說笑笑,是久違了的生機盎然。 這番恩科之后,成天復的勢頭更旺。 在殿試之前,皇后又召成天復入宮,命他拿出些時間來教授偌陽公主和小皇子騎術。 桂娘知道,這其實是尋借口讓一對小兒女相看,所以成天復入宮的時候,她按捺不住心情,跑回娘家的前廳坐坐。 知晚在一旁作陪,不動聲色地聽著桂娘講著若是陛下賜婚,她該如何給公主做婆婆的淡淡的擔憂,可是自謙的話語里更多的是按捺不住的喜悅。 表哥跟公主相看,是一早就內定的。依著表哥的一表人才,定然能博得公主的傾心,畢竟半個京城的姑娘都暗暗思慕過表哥。 知晚雖然老早就知道,可是不知為何,胸口有些悶悶的感覺。 她繡壞了手里的帕子后,便借口身子不舒服,離開了前廳,走到小武場去,拿起劍來舞了半天,流了滿身汗后,還是宣泄不出這胸口的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