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當時知晚船上船下的走了幾圈,正好看見了幾批毛管雪亮的駿馬,便問袁大哥這些馬是預備做什么的。 袁家大哥老老實實地說:“這是預備新人婚車,駕馬之用的,都是上好的駿馬,絕對有排面?!?/br> 結果知晚眼珠子這么一轉,便有了主意,她告訴袁大哥吩咐下去,只統一了口徑,說這是袁家敬獻給陛下的賀禮,還特意在金馬鞍子上銘刻祝福陛下萬壽無疆的祝詞。 袁大哥聽了小丫頭的計謀,哈哈大笑,點頭說好,然后自己騎馬主動去刑司自首蹲號子去了。 他向來為人豪爽,到哪都吃得開,結果等宮里派人去刑司的監獄見他時,他正跟刑司里的幾個衙役一起搖著骰子吃著酒rou,熱乎乎地圍著爐子一起烤火玩兒呢。 原本京城地頭,有些地頭蛇,船霸與路霸也是常有的事情,陛下身在高位,哪里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可是知晚料準了他們碰瓷之后,會往表哥的身上潑臟水,原本是準備跟表哥通氣,指望著他回來時,在朝前應對發難的。 沒想到皇后如此心急,竟然跟高王妃串通著來整治她。如此倒也好了,沒有朝前那些諫官攪屎棍子,她便是一臉義憤填膺地告了御狀。 結果不出她所料,陛下震怒,派人親自去查河埠頭的事情。 那李會長為惡太多,不給人留活路,早已經是天怒人怨。 等奉旨欽差下去查問,下轎子時嚇了一大跳,只見河埠頭和道路兩旁跪滿了苦力船工,全都拉著血字橫幅,聲淚俱下的控訴著那李會長,說著他如何cao縱行會盤剝打罵船工。 欽差大人許久沒見過這等民怨沸騰的場景,心道:也難怪陛下親自命人下來查,這都已經是民怨載道了! 當然這場面陣勢這么大,背后也有知晚著人安排,推波助瀾的緣故。 但那李會長不得人心,賺起黑心錢來全不顧別人死活,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一時間墻倒眾人推。就連各家船行的東家,也紛紛自愿來到欽差大人面前,控訴那李會長的種種船霸惡行。 欽差大人將這些人的話原原本本地記錄成冊上奏陛下。 順和帝雖然對臣子寬容,但是對這等為禍一方的刁民潑皮向來不留情面。 既然罪證確鑿,不殺何以平民憤? 當時一道圣旨而下,那李會長及其手下的得力爪牙便被推到了菜市口,被當街砍頭示眾。 慈寧王也沒有想到自己當初給成天復下的套子,最后全扔在了自己的臉上。 自己最得力的狗腿子,就這么被陛下親自下旨問斬,他自然也不好為個奴才湊上去惹一身sao。 只是如此一來,來錢的財路又被堵死一條,他忍不住在府里勃然大怒了一場,罵著自己的王妃,做事不得力,不光被田家白白利用,還給人作筏子的機會。 高王妃挨了罵,心里也是來氣。她倒是忘了,宮里那位何等的精明,向來慣使借刀殺人的伎倆。 難道田皇后會不知道那成家的女兒嫁給了袁王爺的后人? 田皇后那個毒婦,哪里是在給成天復設套子,分明是要陷害她家王爺才是! 經過這一遭,京城的河埠頭總算是恢復清明。 眾家船行的東家卸掉了負擔之后,便要推選新任的會長。 有人懂眼色,張嘴就推舉盛家的大小姐,不過那大小姐卻一直對這些東家們推辭,只說他們都是叔叔,大爺,她年紀小不經事兒,像這樣帶領大家賺錢的差事太重,她可承擔不起,最終是婉言謝絕了。 最后,眾船家便挑取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成為了新任會長。 當然像以前那些負擔沉重的會費也全免了,眾家船行不過是每年交一些合理的會費,保證行會可以穩步運行即可。 搬開了行會的這一座大山,知晚的船行減負不少,而且她上次入宮時,與偌陽公主和曹玉珊等一群感情要好的知己傾談了一番,她們都對夏季去葉城釣螃蟹消暑心動不已。 有了這個引子,她在葉城的酒莊子也可以開始蓋建了。只可惜她自己的錢銀有些周轉不開,修建酒莊子的事情也要有所拖延。 從外地回來的成天復知道了,毫不遲疑地給知晚撥銀子,可知晚不想要。 他的臉色便沉下來道:“你不是官老爺,我也不是在賄賂你,為何不要?這些不也是你這三年里賺下的銀子?” 說話時,成天復正陪著她去縣下的藥鋪子。 這兩天太子那邊讓成天復給知晚遞話,讓送些安胎靜心的補藥來,所以知晚要去自家的藥鋪子親自配好才放心。 她聽出了表哥話里的不痛快,便笑了笑,探頭道:“我雖沒做官,可幫著表哥管了三年的家產,也一直是廉潔奉公,不曾貪占半分,這好名聲得來不易,我當然要愛護著些……要不,我算成表哥入股吧,等賺到錢,我給表哥發紅包利錢?” 成天復看著她古靈精怪的眼兒,笑了笑:“都隨你?!?/br> 知晚趴在車廂窗戶處,歪脖看著一旁騎馬的表哥,想著他給自己備下的那一盒甜蜜賀禮,便趕緊又說道:“等表哥你生辰時,我那酒莊子一定修出樣子來,到時候,你跟姑媽和得晴她們都一起來,我給你祝賀生辰……” 成天復笑了笑,牽動韁繩催馬前行,知晚也笑著看著表哥俊逸瀟灑的背影。 凝煙在一旁伸著脖子看,雖然成天復也算是府里的少爺,成天都能見,可是凝煙每次都有種意猶未盡,看不夠之感,只心有感觸道:“也不知將來哪個府上的小姐配得上我們成少爺……據說陛下有意將公主許配給少爺呢!” 知晚聽了一笑,心想:若將來的嫂子是偌陽公主,那冬天與她一起抽陀螺倒是方便了。 就是公主的脾氣驕橫,喜歡說上句,她一時有些想象不出來表哥哄人的樣子。 大約也是跟親爹老子一樣,繃緊了面皮,將公主似女兒一般,訓斥得灰溜溜的吧…… 待去了藥鋪子,知晚去配藥,而成天復就在藥鋪坐著飲茶等著她。 這時正是中午,來買藥的人也不多。藥鋪子最近新增了不少的伙計,他們一個個利用這個時間在門口擺開場子切藥,碾壓,到處洋溢著濃郁的藥香。 坐了一會時,有人入了藥鋪,成天復抬眼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曾見的金世子。 他微微蹙眉,此地并非京城,金世子就算要買藥也不必尋到這里來。 因為知晚正在給太子妃配藥的緣故,成天復自然想到金世子此來難道是跟蹤著他們不成? 當年大舅舅被害身亡之后,成天復與金世子的友誼算是徹底擱淺,雖然不曾翻臉,但是幾年來絕無書信來往,就算回京以后,二人曾經在酒席之上見面,也不過彼此寒暄點頭罷了。 起初金世子對于小友的疏離很有意見,也曾經在同窗交際的酒桌上當面問過他,可是成天復都是反應淡淡,只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金廉元起初以為這小子有能耐了,譏諷自己是紈绔子弟,跟他這個仕途正盛的大將軍不在一條道上。 可是自從那日晨曦里,他撞見成天復扶著自己嬌軟無力的未婚妻從客店里出來后,他才大徹大悟——這小子豈止不跟自己在一條道兒上,這簡直是他媽的將自己生生撞下人生的正道,那個狗孫子再堂而皇之地領著他的未婚妻繼續往前撒歡兒的奔! 那天之后,金廉元失魂落魄地回來,猶如被斷了經脈的廢人,在王府里臥床了多日。 直到自己的父王從外面怒氣沖沖地回來,將他母親狠狠責罵了一頓。他不清楚原委,只聽到了什么“河埠頭”、“成天復”一類的說辭,頓時怒火中燒,直覺得這成天復乃是慈寧王府的煞星,與他命里犯沖的對頭,就算他躲入王府不出,那小子也有本事惡心到他。 想到這,積壓了幾日的怨懣一下子變成了滔天的怒火,他立意要去尋成天復問個清楚,絕不當個悶頭的王八! 不過等他來尋時,恰好便看到本該公務纏身的成天復,正陪著自家表妹坐著馬車出城的情形 金世子干脆遠遠跟在后頭,看看成天復又要帶著盛香橋去哪里風流。 眼見著他們越走越偏僻,金世子心中的怒火也越來越盛。 平日里看著人模狗樣,不茍言笑的成小將軍,竟然這么會勾姑娘。 在城里戲耍還不夠,又邀約著出來野外游玩,也難怪像盛香橋這樣年紀小沒見識的小姑娘,被這孫子輕易勾搭上手。 世子爺的滔天怒火一直燃燒到了藥鋪門口,這才略略熄滅一些,看樣子是盛香橋去藥鋪辦事兒而成天復只是作陪。 可若只是辦事兒,何須勞煩驃騎將軍親自陪同?這說明二人還是關系匪淺,這才成天出雙入對。 想到這他干脆大步邁進,要挑開亮窗跟成天復當面鑼對面鼓地談談。 當成天復抬頭微微詫異看向金世子時,金廉元鐵青著臉道:“成將軍,請借一步說話?!?/br> 成天復也想知道他來意為何,便起身跟著世子走出了藥鋪。 這一走就是半天,待知晚配好藥走出藥鋪子時,都不見表哥的身影。 一問青硯才知,原來世子爺方才尋了過來,去了藥鋪子后面不遠處的樹林子里去了。 知晚也詫異世子為何會跟過來,想了想,她讓凝煙等在樹林外,自己則提著裙擺快步走了進去。 待走到了樹林子深處的時候,她才聽到些動靜,待挨近時,突然聽到了拳頭擊打的聲音。 知晚趕緊快走幾步,頓時嚇了一跳,表哥竟然被金廉元按在樹上照著臉在打! 原來方才兩個青年進入了樹林之后,金廉元再也按壓不住心內淤積的怒火,開門見山地問成天復是不是跟盛香橋行了茍且之事。 成天復當時只覺得金廉元在發瘋,也不知他是不是不學好,跟人食了五石散,變得狂躁胡言。 可是世子怒氣沖沖說了那日看見他與盛香橋從客店出來的隱情,若無茍且又怎會廝混一宿? 成天復眉頭緊鎖,沒想到那日竟然被人撞見。 下一刻金世子已經抬拳暴起,砸向了成天復的臉:“你還不肯承認?我一早就該品出你對香橋不對勁!你就是覬覦她甚久,該不會我們婚約還沒解除時,你便已經騙得她委身于你吧!” 可惜他一拳未到,成天復已經擋住了他的拳,同時狠狠回擊了一拳道:“你在胡言什么?竟敢如此詆毀我表妹的清白名聲!” 這一拳打得金世子踉蹌倒退,用手指著成天復的鼻子問:“你還敢狡辯,我以前就該看出你看盛香橋的眼神不對勁!你難道不是真心喜歡盛香橋,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好,那一會你到盛香橋的面前,直接告訴她,你一點都不喜歡她,對她毫無男女情誼,也省得她心甘情愿被你玩弄,最后被你始亂終棄!” 成天復覺得自己問心無愧,正要開口反駁時,卻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說不出類似一點都不喜歡盛香橋的話。 那一夜二人獨處時的情形,卻又浮在眼前,當時的自己,盯看著她的芙蓉香腮,櫻唇一點打著愣神。 有那么一刻,的確是狂浪的心緒席卷而至,想要將她拽入自己的懷里,然后…… 金世子看到成天復突然閉口不言,一副呆呆愣神的樣子,簡直就是默認了他真的是打算玩弄一下表妹,毫無負責之意。 這下子他頓時氣涌上頭,自己視若明珠的未婚妻,卻被成天復這般玩弄,金世子再次揮拳撲向了成天復。 可這一次,成天復居然沒有躲,也不知是因為愧疚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只生生挨了幾拳,毫無反擊之意。 恰在這時,知晚沖進了林子里,正看見自己的表哥“挨揍”的情形,氣得她猛地沖了過來,抬腿沖著金世子的腰眼子就狠狠踹了一腳。 “混賬東西!你憑什么打我表哥!” 金世子猝不及防,竟然被知晚這一腳踹得踉蹌栽倒在地,待他一骨碌爬起,看清來人是盛香橋時,立刻憤恨說道:“你居然還護著他!難道你以為會跟他開花結果?他不過是在玩弄你而已,是絕對不會娶你的!” 金廉元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成天復的前途一片大好。當今萬歲甚至有意在恩科之后,將掌上明珠偌陽公主許配給他。 他怎么會自毀錦繡前程,舍了堂堂公主,而娶一個沒落家族的表妹? 若是真有意娶她為正妻,成天復這龜兒子又怎么能壞了她的名節,勾著她去客店歇宿呢? 知晚這時也才聽出來,原來是金世子拿到了她和表哥那日去客店的把柄,心里也是嚇了一跳。 表哥現在仕途正好,將來也要匹配一門錦繡的姻緣。若是因為誤會一場,就被這滿嘴噴糞的世子爺毀了前途,那豈不是壞菜了?如今成天復可也是他外祖母復興盛家的希望??! 當下她靈機一動,冷聲道:“我表哥正人君子,豈會做你說的那等子勾起的事兒!我……我那日去客店……是與他人幽約,結果被表哥知道,他便去教訓我,抓我回府,這才被你看見!我表哥一向潔身自好,才不會做出你說的那等齷蹉的事情呢!” 她這話一說,樹林子里的兩個男人同時怒吼道:“給我閉嘴!” 世子爺憤恨著這女人竟然執迷不悟,還要立意袒護成天復。 而成天復也惱著這個丫頭竟然完全不顧及自己的閨閣名節,這般詆毀自己。 知晚被兩個高大的青年吼得后退了一步,不過心里并不后悔方才說出的話。 反正她以前也落下了私奔戲子的名聲,就算又看上了什么男人,想要私下邀約被表哥發現也是合情合理。 總不能抖落出他們偷偷去東宮給太子妃診脈的事情,更不能讓表哥的名聲有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