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給她打下手的,竟然是太子妃。太子的這位妻子乃是出自先皇后陳家,是先皇后的親侄女。 她自小入宮陪伴著姑母,與太子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雖然太子的身子骨一直不好,可是太子妃與他一直感情甚篤。 知晚嘴巴甜,沒幾天的功夫便跟太子妃熟稔了。 沒事的時候,她還替太子妃把把脈,直言太子妃有些宮寒之癥,這也許也是她與太子一直沒有子嗣的緣故之一,然后又替太子妃開了暖宮滋補的藥方子。 而太子那邊,雖然還有些余毒,可是因為知晚的母親曾經入宮替太子診治,做了些排毒之法的緣故,原本也解了大半,現在有了對癥的良藥,只需慢慢調理,凈化了血液,排除內臟積毒也就好了。 太子與太子妃在鄉間逗留的時間并未太久,當知晚將藥膏全部熬制出來后,他們就折返回宮去了。 臨行前,太子妃倒是依依不舍,跟她說待盛家回京的時候,她定要再好好酬謝盛家小姐這些日子來的辛苦,不過為太子配藥的事情,最好連家里的長輩都不必告知。 知晚知道,就算是這位太子全都好了,在人前應該還是那副病怏怏活不長久的樣子。 因為活不長久的人,才不會招惹別人費心思琢磨。在這點上,她很認同太子的保身之道。自然也跟太子妃言明,自己曉得其中的厲害,若自己是個嘴大沒有分寸的人,表哥是絕對不會將這事兒托付給她的。 就此送走了鄰村陳家的嬌客,知晚才緩緩吐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她從太子妃的嘴里聽聞了母親的一些舊事,心里的悵然更多。 在她看來,母親當時真的是被父親保護得太好,竟然無意中被牽扯到這么兇險的事情里來。 太子妃說,當時柳家被抄家,夏安之因為柳鶴疏被處死,悲痛欲絕,竟然也隨他而去??墒橇疑舷戮谷徽覍げ坏桨霃堄涗浱硬∏榈乃幏阶?。 當時太醫院聽聞夏安之辨別出了太子之毒,曾經建議不妨請她的老母親入京為太子診治,畢竟夏安之的醫術都是承襲了母親夏錦溪,定然能尋到妙方。 可是緊接著便是外祖母病故,外祖父章家遭遇官司,緊接著被歹人搶劫滅門。 知晚越接近當年的真相,便越覺得憤怒,真希望自己快些長大,變得有力量,可以將那些迫害母親和外祖父一家的黑心肝們一并拔出剪滅,晾曬在朗朗乾坤之下。 就在太子回宮不久,京城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大西國土——田皇后一朝分娩,誕下了小皇子。有這嫡子降生,陛下龍顏大悅,普天同慶,大赦天下。 祖母聽了這消息,又有些感慨道:“城里的狗兒們搶rou,且得鬧上一陣子……” 知晚知道祖母的意思,只是城里的熱鬧,她們這些身處鄉間的人算是看不到了。 就在轉年時候,王芙也終于分娩,那小娃娃呱呱落地時,一大一小的哭聲響徹了盛家的院子,當老太君聽聞生下的是一對龍鳳雙胞胎時,忍不住老淚縱橫…… 盛家有了秧苗,便不愁長不出參天大樹,她老婆子忍下的委屈,也算是有了一絲希望…… 鄉野之地平淡的日子總是漫長的,不過若是身在京城歌舞升平,日日笙歌,又會覺得歲月太短。 轉眼的功夫,盛家女兒三年的喪期已過,按照道理來說,也該是跟慈寧王府結親的時候了。 第51章 不過一年前,盛家老太太親自給陛下寫信。 信里情真意切,說是世子爺年歲已大,而香橋這幾年總是時時病著,所以懇請陛下體恤兩家的難處,解除了婚約,莫要耽擱了王府的香火傳承。 于是陛下走過場,問過了慈寧王府的意思后,頒下圣旨,親自做主解了兩家的婚約。 當年的盛宣禾一案以流寇處置,殺了那十幾個暴徒,而那兩本賬目在庭審過堂之后,兩本又變成了一本。 雖然刑司的人得了授意,掩去了慈寧王派人刺殺朝廷大員的丑聞,卻對董長弓的貪墨沒有絲毫遮掩。 田家也用這事兒大做文章,上書直諫陛下,痛陳董長弓的膽大妄為。 由此董長弓被削奪了官位,遭受了一番牢獄之災后,總算是因為之前的功勛逃過了一死,被貶斥回鄉了。 至于田家,此番出戰與慈寧王一系互咬也算損失慘重。主理這件案子的成培年被王府一黨揪出了以前任上的陳年舊案,直諫陛下。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成培年倒霉,趕上了這個風口浪尖,成了田家與慈寧王暗斗的祭品,被陛下在朝上痛斥,勒令回家賦閑思過半年再來領職。 一時間,有些老道的臣子也琢磨出滋味來了。慈寧王作為大皇子,雖然不是皇后嫡子,卻在兵部深耕已久,手下能將無數。 田家作為外戚,朝中勢力不容小覷,手掌戶部錢銀。 而陛下雖然一向仁厚,卻不容得兵權與錢銀命脈被人握得太緊。這次王府與田家一番爭斗,互暴其短,就是尖嘴鷸和肥美的蚌互相咬斗。 而陛下穩坐龍椅,坐收漁翁之利,輕而易舉地收了慈寧王爺的兵權,還換掉了戶部大半的官吏。 待兩家都琢磨過味來,也是為時已晚。 當然做父親的錢銀不愁,日子開始好過以后,對自己的兒子還是疼愛一些的。 原本慈寧王在宮中被陛下因為不知緣由的事情痛打了一頓,痛失隆寵,原該是縮回王府低頭做人。 可是誰承想,鹽稅案子剛結,邊關的戰事又起,大西王朝重文輕武的弊端再次顯現。 新任命的將軍在前線吃了幾次敗仗之后,陛下權衡一番,唯有再次啟用董長弓,讓他戴罪立功,臨危受命開拔邊關。 董長弓雖然人品低劣,卻作戰經驗豐富,領著舊部開拔之后,戰局也漸漸開始緩解。 連帶著慈寧王也臉上有光,最近一兩年又漸漸出來走動了,雖然不似以前那么跋扈囂張,但皇子該有的體面,總算撿拾起一二。 當然,亂世出英雄,這一場略微持久的邊關守衛戰里,也涌現出了許多將帥新秀。 在肖山一戰中,孤立無援的一只哨騎僅憑二十余人,卻奇襲敵軍大營,為首的一個校尉親手砍下了敵軍首領的頭顱,并燒毀了敵人足足三個月的糧草。 緊接著趕上大雪封路,敵人的主力沒有了糧草接濟,不戰而潰。 而這一戰立下奇功的校尉甚是年輕,年僅十八歲,在隨后的崖山和長啟戰役里,也都屢立奇功。 一直鎮守燕州的秦家上將軍奏請表功的奏折里也是明明白白地寫道:“成校尉一路快馬疾行,率領士卒,出生入死,為董將軍之決勝鋪路設石,讓大軍長驅,無后顧之憂,堪為大西將卒表率?!?/br> 陛下見此年輕良將龍心大悅,擢升校尉成天復為膘騎將軍!賞良田千畝,賜將軍府一座,賞銀錦帛無數。 當萬歲的圣旨下達的時候,成培年才知這立下赫赫戰功的小將軍竟然是自己的兒子成天復。 功勛武將,京城新貴崛起,按理說,賀貼應該滿天飛。 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成小將軍的父母已經和離。 當初成培年拋棄發妻和嫡子,跟田家的寡婦另結良緣。成天復跟父親撕破了臉,搬離了成家與母親同住。 所以若是將賀貼送往成家,說不定成大人和那位田夫人會認為這是送上門的嘲諷。 而賀貼也不好送到成小將軍的母親那里。因為自從三年前盛桂娘跟著老母親回了老家之后,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不過皇帝賜給了成小將軍一座將軍府。大概入秋的時候,成小將軍便要跟著大軍回轉修整,而他的母親也該從葉城搬回來與成將軍同住了。 一時間,京城里有未嫁女兒的夫人們都蠢蠢欲動,每每茶宴閑聊時,那話題講著講著便轉到了新任的驃騎大將軍的身上。 “聽說了沒有,那位成小將軍如今也不過十九,好像還沒有議親,這次回京也算是功成名就,那新宅子里可就只缺一位將軍夫人了?!?/br> 另一位夫人搖著頭道:“別想了,只怕尋常的人家到時搶也搶不上。那個成天復打小就是個美男子的胚子,跟他父親一樣長得風流倜儻。如今在邊關打了勝仗,博得了陛下的嘉獎,再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是要尚公主的?!?/br> 其他的夫人覺得言之有理,有人惋惜說道:“還是下手晚了,你說當初他離京的時候,誰想到他竟然會另辟蹊徑,有了這等出息。那時候人人都以為他將來不過是一介商賈,若是那時定了親,現在豈不是賺大了?” “可不是賺大了!我就有一事想不通,他不是去邊關打仗了嗎?怎么他名下的商鋪子這幾年做得這么大?我聽替我經營鋪子的侄兒說,那京城還有運河碼頭的貨船,有一大半運載的都是他成四少名下的貨物。你說這樣功勛在身,富可敵國的小爺,那眼光得是多高??!” 沒有出嫁的小姐們正坐在廊下的花亭子里,聽了夫人們的議論,一個個也來了精神。 不過下月里就要嫁人的沈芳歇卻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是打了幾場勝仗的毛頭小子,值得夫人們如此吹捧?此番邊關為戰,受嘉獎的可不光是他一個人?!?/br> 其他的小姐們一聽,微微笑道:“可不是,沈小姐的夫婿孫涵乃是這次負責糧草輜重運輸的督糧使,堂堂戶部新晉的侍郎,真是可喜可賀呢!” 沈小姐聽了頓時微微紅了臉,得意地笑了起來。 她今年正十七,若不是因為這場戰事耽擱了,原本應該年前就完婚的。 一個區區武將受了嘉獎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未婚夫是永定侯府的五公子孫涵,論爵位,論資歷都不是個小小的驃騎將軍能比擬的。 可笑一個小小的武將,就想搶了諸多隨軍作戰公侯子弟的風頭,哪有這樣沒道理的事情? 想到這時,她還有意無意地瞟了斜對面的田沁霜一眼,田小姐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最近兩年,這兩位昔日的閨中密友走得不甚親密了。 就是因為這永定侯府的五公子原本是要說給田沁霜的??墒翘锎笕说倪@位掌上明珠也不知怎么,就是說死也不肯嫁人,生生蹉跎到十八歲了。 后來,還是跟她母親交好的田佩蓉稍微用了用手段,只讓在田家門前受挫的孫公子改弦更張,轉定了沈芳歇。 可沈芳歇只要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婿是田沁霜看不上的,她撿了田小姐的剩兒,心內難免有那么一絲微妙流轉,兩位閨中好友相處起來,也就不那么自然了。 坐在斜側里的田沁霜卻微微低下頭,并不是后悔著自己錯過了永定侯府的良緣,她只是為了掩飾自己難抑的喜色——他……終于要回來了。 不過京城里議論紛紛的傳奇小將軍在隨著大隊人馬一同入京面見陛下叩謝隆恩之后,還沒等慶功宴酒席散盡,便翻身上馬回轉了葉城老家。 多年出外打仗,他一直未得見親人,面謝君恩之后,自然要回去看看外祖母與母親。 如此一來歸心似箭,一路急趕。 這一日,終于在天色微亮時到達了葉城老家。 遠遠的看去,籠罩在翠綠薄煙里的老宅子還沒睡醒,鄉間的黎明還包裹在一片溫潤的晨曦里。 三年征戰,金戈鐵馬,睡夢里都要頭枕空角,手握利刃。 而今,這片熟悉的鄉間景象恍惚是夢里的情形,讓人不忍心策馬奔蹄辜負了這份寧靜。于是成天復干脆下馬,將馬匹交給身后的隨從,他便沿著鄉路而行,舒緩一下趕路的疲憊。 只是三年的時光,這葉城的老宅子似乎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不僅擴建了一圈,還在東側的竹林旁開了新門。 而那片竹林內竟然被人夯實開闊出一片習武場。成天復起了好奇心,便朝著那習武場走去,只見這不大的場地倒是有模有樣,既有刀槍架子,還有練習臂力的石鈴。 難道是書云也對習武有了興致,便讓下人們開辟了這個習武場? 成天復看了一圈之后,便朝著那半敞開的小月門而去,從這新開的東門里進了盛家老宅子。 待進去時,成天復便覺不對。只見這后院竟然有間竹皮編制的屏風,屏風上明晃晃地搭著一件紅底蘇繡的小衣,而屏風之后傳來嘩啦啦的撩水聲。 屏風后面的人似乎聽到了有門響動的聲音,便揚聲道:“皂角球子拿來了嗎?快遞給我,今日出的汗太多,得透透地洗呢!” 成天復的身子僵住了,這屏風后面的顯然是個妙齡的女子,他在這里是很不相宜的。 想到這,他立刻轉身便想出去。 可沒想到,一顆濕漉漉的腦袋卻從屏風后探出來:“磨蹭什么呢?快來給我用鬃刷搓搓背……啊——!” 那女子原本臉上有水,一時睜不開眼,可待她抹掉了水珠子睜開眼時,赫然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對著她。 那一瞬間,她腦海里只閃過一個念頭:好大膽子的登徒子!這是要偷偷潛進院子看人洗澡嗎? 想到這,她連忙抓起旁邊的長褂子,三下五除二地穿戴好,拎起放置在旁邊的長劍,便朝著那摸進來的賊人沖了過去。 雖然聽到背后劍風來襲,可是成天復卻秉承君子之風不好回頭去看,只微微側頭躲開劍鋒,長指頭猛彈,彈飛了劍芒。 可沒想到身后那丫頭用劍甚是鬼道,這一劍乃是虛招,真正的招式在下盤處,一個掃堂腿就想撂倒了他。 成天復覺得姑娘家遇到如此危險卻不趕緊躲避,反而提劍來追,實在是不像話,有心給她一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