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所以想了想,她還是借口頭風重,不能受寒,最近還是走動不得:“你回去給母親帶個好,說我這里無恙,若是你父親回來的,讓他快些來見我?!?/br> 盛香橋沒有說話,只捧著香茶喝。盛桂娘也懶得招呼個小丫頭,便又道:“我這也沒什么好玩意兒的,你若無聊就去找你的得晴表妹去玩?!?/br> 香橋笑了笑:“不了,既然姑母沒事,那我便走了……哎呀,我忘了祖母還讓我給你一封書信,我竟然落在車上……要不姑母送我到門口吧,你總圈在屋子里也不妥,今日無風,正好透一透氣!” 做小輩的厚著臉皮讓長輩相送,根本不合禮數,可是盛香橋一向是嬌寵壞了的,若是不依,必定又要胡鬧著跳井打滾。 所以桂娘只當送瘟神,強打精神起身,披上斗篷,送侄女一路到了門口。 待到馬車前時,盛香橋對桂娘道:“信就在車廂的小箱里。我不愛下人翻我箱子,姑母幫我拿一下吧?!?/br> 桂娘覺得侄女作怪,只無奈探身去拿箱子,可是突然被人在身后猛推了一把,她猝不及防,“哎呦”一聲便栽倒在了車廂里。 成家的門房眼睜睜地看著盛府千金推了他們家的二房夫人,然后蹦上馬車中氣十足地對車夫大喊:“得手了,快快駕車回府!” 那車夫也像事先得了吩咐一般,一甩鞭子,便駕著馬車沿著石板路飛跑出了街巷。 門房和桂娘貼身的丫鬟婆子都傻眼了,疑心自己家的夫人遇到了街邊拐子。 最后還是錢氏新派到二房的mama最先回過神兒來,急切道:“快,回去稟明大爺,二夫人被……被盛家大小姐給……給拐走了!” 再說馬車上的姑母桂娘,也徹底懵了。不是說讓她送送嗎?怎么香橋突然將她推上了馬車?她腳上穿得可是沒跟的兔毛便鞋,方才被推上車時,還掉了一只,這……這成何體統? 可是她氣急地問盛香橋,小丫頭只溫笑著說是祖母想要見她,其余的一概不回。 盛桂娘讓車夫停車,車夫也恍如沒有聽到一般,只將馬鞭子抽得如旋風一般。 待到了盛府,桂娘不下車也不行了。兒子成天復正立在門口等,看上去跟小拐子是一伙的。 也不待她說些什么,成天復攙扶著她換了鞋子,然后去見外祖母。 秦老太君也沒想到孫女竟然這么本事,輕輕松松就將她那個榆木腦袋的姑媽給勸回來了。 待看見桂娘氣得說香橋無禮,硬推著她上馬車時,老太太不耐煩地一揮手:“休要說旁的,你只說你們成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盛桂娘支支吾吾,只說無事。 老太太氣得將手邊的一卷經書揚在女兒臉上:“到如今還在瞞著我?難道等你家二郎辦起滿月酒席,再叫我們盛家去送紅蛋封包不成?” 盛桂娘沒想到母親居然已經知了,登時無措道:“母親,您……您是如何知道的?” 秦太君氣憤地說:“你當成家的墻是鐵桶圍城嗎?成家和田家那婦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還不快說!” 盛桂娘見母親說得如此詳細,一定是知情了,酸意上涌,便抹著眼淚說出了這些時日的憋悶。 “上次成郎接我回府,到了家中沒幾日便給我跪下了。他自己一時不謹慎,跟田佩蓉那賤婦吃酒吃得大醉不可自拔,就此犯下一夜之錯,誰知那田佩蓉居然就珠胎暗結,以此來要挾成郎。若是不高抬大轎抬她入門,就要到皇后那里哭鬧,說是成郎壞她名節,毀她清白!” 說到這里,盛桂娘的淚意上涌,哽咽哭了出來。 可惜坐在一旁的兒子似乎并不關心老子的名節,淡淡又補充道:“我爹一定還說,他這輩子心里只裝著娘親你一人,就算田佩蓉入府抬為平妻,可是在他心中,正妻也只有娘親你一人?!?/br> 盛桂娘瞪著兒子,半張嘴說不出話,因為成郎的確是這么跟她說的。 當時讓她聽得眼淚繞眶的話,被兒子帶著薄涼語調這么一說,立刻有了敷衍騙傻子的意思。 可是如此被兒子奚落,她心有不甘,畢竟自己這些日子來的隱忍都是為了成天復的前程??! 聽兒子似乎又要起性子,桂娘倒是止住眼淚說:“你懂什么!如今吏部被田家把持,若是得罪了田家,就算你金榜高中,只怕也要坐候補從缺的冷板凳。為了你。娘……什么苦都吃得!” 說著桂娘又要流下眼淚。 在痛苦的哽咽聲里,她似乎聽見兒子云淡風輕地說:“我已經給監科遞了延期順考的折子,不參加今年的恩科了?!?/br> 聽到這里,桂娘與祖母同時說到:“什么!” 當晚萬歲重視人才體恤貧寒子弟。許多鄉試子弟過考之后,須得跋山涉水進行省試,最后進行殿試。有許多子弟一路風餐露宿,入了京城便病倒了。 就此錯過恩科,實在白白可惜了人才。所以萬歲隆恩,自他登基起,有了順考的制度。若是因故不能參考,便可呈遞順考帖子,不必等待四年一次的恩科,一年后便有一次補考的機會。 不過這種順考不過是擺擺隆恩體恤的樣子,一年的補考的考題更難,大都不能過,就算過了,也沒了什么合適的官位。 所以許多學子寧愿再等四年也不去參加順考。 成天復雖然啟蒙略晚,但天資聰慧,他的恩師都說只要他努力用功,遇考不亂,殿試的時候便是狀元之才。 如今成家對他給予無限厚望,他怎么跟家中長輩連招呼都不打,就遞了延考的條子!這……這不是自毀前程嗎? 就連秦老太君也一點都不知情,急得拍桌子,覺得這孩子太胡鬧了! 可是成天復卻一副沉靜模樣,面上毫無悔惱之意,只心平氣和地說到:“娘,你也說了,這次恩考乃是田家的門生子弟把持。恰好父親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所以無論田佩蓉入不入門,為妻還是為妾,都要牽扯一番。田家向來跋扈,若是不順,可能會在恩科時被為難;順了田家的意思,我若是高中,也會被外人認定是娘親你做了犧牲,兒子才得了田家的好處,并非真才實學。要是有了這樣賣母求榮、以母換官的名聲,做官也不暢快,以后兒子還要領田家的人情。倒不如我等一等,待家事理清了,再去補考也不晚?!?/br> 盛桂娘對丈夫的腌臜事忍到現在,大半是為了兒子的前程。天復小時頑劣,半大了才收心苦讀,花費的功夫也要更多些,每次看他挑燈夜讀,做娘親的都心疼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看到兒子年少有為,一路高進,沒想到最后竟然因為田家賤婦而情愿自毀前程,遞了順考的條子。 想到兒子前程受阻,桂娘氣得哽咽跺腳:“都是因為那一對狗男女!可憐我兒就這般被耽誤了!” 第24章 秦老太君冷哼了一聲:“豈止是被他們耽誤的?你這個拎不清的娘親也脫不開干系!明明知道天復將來要出仕為官,卻想悶不吭聲地再給他添一門嫡母!且不論出仕前程,你也不想想,若真是讓田家得逞了,你兒子將來娶親都難了!哪家的好姑娘愿意進有兩個嫡母婆婆,亂了倫常的門檻?” 盛桂娘這幾日一直被錢氏和沈夫人之流環繞說道,只說與田家結親對兒子和夫君的諸多好處,加之有開朝時的先例,那南戲里也演繹過,都唱著三人舉案齊眉,平妻姐妹相稱,恭敬得很。所以她想著息事寧人,快些掩蓋了丑事,竟然沒有想往后的事情。 現在兒子不打商量遞交了順考條子,失去了今年恩科的資格。她若早早知道,就是寧可死也絕不松口讓田家婦人進門,擾了兒子的前程。 秦老太君知道自己的女兒生來太順,加之她持家時,府里從來沒有妾侍爭風一類的事情,倒將女兒養得太過良善軟弱了,凡事都往好的去想,進了成家那等鉆營門戶,豈是別人的對手? 既然現在女兒回到盛家,那她就可以放了一半的心,只管等著成家人來盛家要人。 到時候,她也有一番排場等著成家的虎狼! 再說這成培年一路風餐露宿,總算是到葉城找到了大舅子。 待見到了盛宣禾,成家二爺又將認錯慟哭,長跪不起那一套演繹了一遍。 盛宣禾聽著妹夫的荒唐是目瞪口呆。待緩過神開,心疼起自己的meimei,自然暴怒一番將成培年罵得狗血噴頭! 可罵完了之后,盛宣禾揉了揉頭xue,不得不像修葺祖墳一般,收拾一下眼前的爛攤子。 若是個小門戶的女子還好辦些,他盛宣禾一定替meimei出頭,鬧他個天翻地覆! 可田佩蓉是皇后的親侄女,若是就此鬧開,豈不是皇家臉上無光?盛宣禾罵過之后,不得不跟妹夫坐下,共同商議如何和一和稀泥。 說來說去,盛宣禾也覺得讓田佩蓉入門也未嘗不可。 如今他盛家跟慈寧王府雖結為親家,看著尊顯無比。但……女兒是假的??! 盛宣禾每每想到這,都是心虛不已,生怕王爺翻臉不認。若就此賣給田家一份情面,多了田家這拐了一門的姻親,也算是與人為善,田家自然要領情的。 不過田佩蓉如此不修婦德,只配為妾。成家納妾,也是人之常情,若meimei一味不答應便是善妒,總要落人口實的。 如此想來,盛宣禾覺得這般處置,面子里子都有,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培年張了張嘴,忍下了田佩蓉不甘為妾的話。他也沒指望一下子就說服大舅哥。只要盛家不張揚成田兩家的丑事,那么接下來,田家那邊自然有法子說服盛家低頭,同意了平妻的事情。 找到了盛宣禾,他高懸幾日的心也總算能放下來,于是便一路恭維著盛宣禾一起趕回京城,到成家商議接下來的事情。 而大哥那邊已經通知了田家出個巧舌能辨,有體面的人。到時候待盛宣禾進了成家門,便說服了盛宣禾點頭,在迎娶田家女為平妻的文書上按手印,此事就板上釘釘,無可更改了! 田家在朝中勢大,田黃后年歲也不算太大,萬歲駕崩后,定然尊為太后。就算將來慈寧王承嗣也不能開罪太后的娘家人。盛宣禾若是個明白人,就該知道唯有平妻才是三全齊美。 如此一來,成家同娶盛、田兩家女子,便可左右逢源,屹立不倒。將來也是戲文里的一段佳話! 想到這,成培年煎熬了幾個日夜的心總算安穩了些。如此一路到了成家的時候,成培年才知道大娘子竟然被盛家那小丫頭硬推上馬車——給帶回盛家去了。 成培年一聽,差點摔在門檻處,急得“哎呀”直拍大腿。 盛宣禾一聽自己的假女兒干的好事,也是目瞪口呆,心里想:這個小村姑又是要做什么?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要驚動了盛家老太君? 成家大爺也急得搓牙花子,覺得那個盛家的小丫頭忒不是東西,將他們成家計算好的弄得七零八落。 成二爺打算立刻去接盛桂娘回來,可在盛府門口又吃了閉門羹,并就得了秦太君的話,說是請成家掌事的主君過府說話。 成家兩兄弟一聽,面面相覷,都知道壞菜了,秦老太太知道了! 盛宣禾一聽meimei回去了,便也趕緊轉身回去,生怕母親心疼meimei,入宮告御狀,鬧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成培年是遇事便縮的,他知道自己岳母的脾氣,當即支吾:“大哥,我這幾日公府差事甚多,要不然……您先替我去接桂娘?” 成培豐來氣了,沖著老二瞪眼道:“又不是我搞大了田家寡婦的肚子,你若能等,就待田家的生完再去!” 成培年想了想,只能吩咐人去田家送信,過不了一個時辰,田家小廝給成培年送來了慧淑夫人的書信。 信里說她已經說動了父親出馬,到時候她會陪著成郎一同前往了。 成家大爺看了信心里冷笑,這田家的娘們倒是拿捏住老二的性情了,這是生怕他臨陣退縮,便特意來助力一把??! 不過慧淑夫人若去,必定是想好了說辭,這女人精于算計,如此一來,他也輕省了…… 等二兄弟到了盛家府宅時,已經臨近入夜,田家的車馬也同時到了。 田佩蓉特意卸了發釵一身素衣,只穿了帶著大大兜帽的披風,看上去我見猶憐。 成培年見了急急過去扶她下車:“你孕吐得厲害,干嘛要來,這里有我承著便是了……” 田佩蓉看著成郎微微一笑,道:“我怎忍心看你為了我去盛家挨罵,今日除了我,父親也來了?!?/br> 成培年抬頭一看,從另一個轎子里下來的果然是國舅爺田賢鐘。 田賢鐘也是被這膽大的女兒逼入窄巷,舍了老臉登盛門相求,那臉色陰沉得如鐘馗尋鬼。 成家的二爺不過是模樣俏些,自己的女兒也是被迷了心竅,入了心魔,非要嫁給他不可! 田國舅原本看不上成家,但是憐惜女兒年輕守寡,加之先前在夫家過得不快,便決意這次順了她的意。 不過兩府人馬上門,門口竟無接洽之人,只門房小廝引路,將田、成兩家一路引向正廳。 大廳里只坐了秦老太君、盛宣禾和桂娘母子。 看田國舅進來,秦老太君起身朝著國舅施禮道:“不知國舅這么晚來我府上有何貴干?” 田賢鐘連忙朝著太君回禮:“老人家,快些坐下,不必多禮……哎,都是前世欠下的兒女債,今日我帶著我那逆女向秦老太君賠罪來了……” 不待田國舅說完,田佩蓉已經委身跪下,以頭搶地道:“老太君,盛大娘子,請原諒我與成郎……”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抽泣起來。 她雖是寡婦,卻正當年華,雖然素面朝天,可粉頰垂淚,頓叫人生憐。 秦老太君不似女婿那般會憐香惜玉,懂得欣賞女子嬌態,但要給田家面子,所以和緩道:“慧淑夫人快請起,你如今是雙身子,若是在盛府不安適了,我們盛府可擔待不起?!?/br> 但凡這類女兒偷情須得家人出面收拾殘局的,哪個女兒不得窩在家中,等著父母長輩出面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