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邊都有好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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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懷鳴住院時跟一個女護工有親密的關系,每天下午的活動時間里女護工拿著叮當作響的鑰匙帶他到她的辦公室,那里有兩張執勤的鐵絲床,坐上去像一陷到地底,再悠悠地彈回。女護工的鑰匙是一張大鐵片,上面用膠帶粘貼著每個病房的標簽,標簽下墜著鑰匙,關上門后女護工把它在固定在門后的掛鉤上,那成串的鑰匙依然不絕余響。接著女護工掀起她的上衣,她的動作非常地利落,然后抱住徐懷鳴,把他的臉龐按在自己的胸口。鳴鳴,她這樣叫他。她有五十歲,沒有丈夫,沒有孩子。 徐懷鳴出院以后沒有再想到過她,在他看來這依舊是一個好心的女人。同他開始認為的蔣南一樣,她很喜歡他,讓他抱,讓他摸,不做的時候,也讓他挨著自己,是個很好心的女人。病院里讓徐懷鳴作為陰影的僅有樣式豐富然而積年累月一成不變的食堂菜單,以及男護工對他意有所指的狹弄,他們在換床單時坐到徐懷鳴的床鋪上,抓揉他胯.下的軟rou,夸贊他的過人之處,徐懷鳴只能把它當一個玩笑,因為這些大力氣的男人們平常還負責控制失控的病人,他們對待本職工作如同此時充滿了玩笑意味,有時一個病房里躺滿了被他們綁得亂七八糟的病患,他們的呻吟好像窗外掃進墻里的樹影,成宿地蕩漾著。不過這些都是跟菜單一樣無傷大雅。那兩年,徐懷鳴住得還是很好的,他父母連電話都打不進來,寫來的信,徐懷鳴開始會看,后來拆都不拆。 蔣南沒有見過徐懷鳴發病,有時他話的確多一點,且說個不停,但話語邏輯都算正常,在她的看顧下徐懷鳴吃藥很緊,只要吃藥就難以出現幻聽跟幻視,腦子里也順順當當。徐懷鳴的母親特別感激蔣南這點,徐懷鳴之前喜歡藏藥、假吃,徐父經常在上班前去樓下的草叢里扒拉著看一看,有沒有徐懷鳴從樓上扔下的藥片。其實生病是一件特別舒暢的感覺,因為是生病所以可以把一切放任自流,盡情地展露情緒,徐懷鳴發病時沒人敢管他,他有次痛哭流涕地爬到父親面前,給他磕頭,拿著他的手摑自己的臉,回屋后又笑,覺得做了一件好事,他想做很久的事。發作跟喝酒然后大笑、長跑然后休息一樣,“醒”了躺在床上,頗有酣暢之感,除了有點頭疼,有點像他母親得的病,眩暈癥,精神壓力導致的,其實他們一家子都是病人。 徐懷鳴的母親一人坐高鐵過來,拿了一些補品、玩具,手被勒出白紅的道子。蔣南讓她進來,徐懷鳴母親說:苦了你了。她環視屋子,似乎是覺得太小,太艱苦,然而神情卻像看觀看一場戲劇。蔣南帶他去徐本明上課的地方,一些自顧自的小孩,疲勞奔走的教師,悠閑清掃的護工,徐懷鳴母親看得臉色很差,也許是想到她的兒子。 她說徐懷鳴單位有點忙了,省里嚴抓,不好請假,蔣南表示理解,別的不愿多說,徐母覺得蔣南是有意的,她說要留下住一段時間,蔣南說不用了,爸爸身體也不好,家里缺不了她。 蔣南在徐母走后跟王欽學她說的話,這女人終究還是留了一周,一次徐母含著淚托著徐本明的臉說:這么小的孩子,蔣南說:越小發現越好,干預得好,到時候跟其他孩子一樣上小學。徐母點頭,說上學的事你不用擔心。蔣南想到她家原來樓下住的人家,父親是教育局局長,女兒是一個智障,也念到了大學畢業,有工作做著,換做旁人還有這樣的幸運?蔣南微微抿唇,頷首,一個依從的表情。 原來當閑話聽的事,怎么會落到自己頭上來,還是自己甘愿選的,到現在蔣南不是后悔,是另一種壓抑的情緒,因為知道再來一遍也是這樣。王欽怔怔看著她說笑的神情,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說:蔣南,讓我照顧你跟孩子吧。 蔣南沒有抽開,只是垂眼凝思,依然含笑,沒有拒絕,也不是首肯,許久后,王欽自己把手收了回去。原來不敢的,現在就敢了,還不是看見她的“淪落”,當時選的是他,現在應該有別一番的凄苦,現在選也是一樣,將來也另有面貌,這些蔣南已看得開了。哪有真管一輩子好的人,何況她不愛王欽,不愛就沒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