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這一根金簪子要是真的,從重量上算,三兩金子是打不住的。 葛石燕的親妹子那么得寵,也就一對金鐲子外加幾個細金簪子,金鐲子是她生兒子那年老爺賞的,幾根金簪子是她乖巧懂事,年節時夫人讓人打了賜給她的。 除了葛飛燕之外,王地主家也就另一個十分得寵的妾室有一個鑲紅寶的細金鐲子,分量遠不及葛飛燕那對大拇指粗的金鐲子。 這還是他們這兒最富的王地主家呢,尋常人家,能有一個細金戒指,都能驕傲地說自家是富農了。 可惜了,沒等葛石燕高興太久,她就發現這根金簪子是假的,這就是一根黃銅打的簪子,外面貼了一層金皮,只能?;H肆T了。 不過即便是假的,這根簪子也值點銀子。 葛石燕高高興興地把這根鍍金簪子收下了,因為怕是傅時春當散工時手腳不干凈從主人家偷來的東西,她準備費點功夫將最外面那層金皮磨下來,到時候請金匠把那些早就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金皮溶了打一個戒指,給寶寶當陪嫁。 不知想到了什么,葛石燕的表情變得有些玩味,她將那個鍍金簪子和其中一部分銀角子收了起來,然后將剩下的小部分銀角子和銅板放到劈開的木盒子里。 “寶看著,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娘給你出氣?!?/br> 她性子直,卻不是真的沒有心眼的人,尤其是當她被逼急的時候,也會有一些急智。 “娘!寶寶!” 院子里傳來清脆的男童音。 “大姐!我把大寶帶回來了!” 這粗獷的男音是葛石燕的大弟葛石頭的聲音。 大寶也是傅時年的小名,不過不同于家里人喊慣的老幺,大寶這個小名是寶寶來到這個家后才有的,寶寶偶爾會被喊為小寶,兩個寶聽上去就覺得親昵,像是一體的。 葛石燕將地上散落的東西收了收,然后拉著寶寶開門走了出去。 “娘!寶寶!” 一個臉圓圓的小男孩高興地沖著他們揮手,并且飛快跑了過來。 因為原身的記憶,寶寶一下子就認出了來人,幾天時間不見,傅時年好像瘦了一些,臉蛋都沒有以前圓潤了。 因此還不等傅時年沖過來抱住她,她先下意識地墊腳捧住了傅時年的臉頰,手癢地捏了捏。 “薄薄?!?/br> 傅時年的臉頰被捏起兩塊肥嘟嘟的頰rou,說話難免有些口齒不清。 他是葛家兄妹的孩子里最像小姨葛飛燕的孩子,據說比葛飛燕生的那個養在大房膝下的孩子還要像,葛飛燕能夠被盧氏看中去奪之前那個寵妾的恩寵,可見一定是難得的美人,這么多年,王富貴又陸陸續續納了幾個小妾,可最寵愛的還是葛飛燕,除了她生了王家唯一的男丁外,和葛飛燕越發成熟有風韻的樣貌也不無關系。 傅時年的五官像葛飛燕,可畢竟男女有別,相似的五官,在傅時年身上少了嫵媚,多了幾分清秀明俊。 尤其傅時年的性格純善,他的眼睛不僅大而有神,同時還清澈如水。 當他專注地盯著寶寶時,寶寶都不好意思欺負他了。 哎,這么乖的孩子,欺負起來真是讓人有負罪感啊。 “石頭,等會兒吃完飯再回去吧?!?/br> 葛石燕的娘家和傅家所在的大岙村有一段距離,葛家這些年發達了,當年葛石木買了鋪子,自覺出息了,就將家里爹娘攢下的田產老屋都留給了大哥大嫂,他們兩口子勤勞踏實,這些年攢了不少錢,又買了頭驢,今天他就是用驢車把外甥送回來的。 可即便是驢車,兩個村子來回起碼也要一個半時辰的功夫,這么長時間坐在驢車上,也怪不舒服的。 “不了不了,地里還有活呢?!?/br> 葛石頭就喝了一瓢沁涼的井水,揮揮手推辭。 “小寶的精神頭挺好的,可見身子骨是養回來了?!?/br> 葛家的這些兄弟姐妹都喜歡寶寶,他們也都知道大姐的心思,早就拿寶寶當自己人看待了。 “這是老二讓我捎來的,還有你大嫂準備的一些紅雞蛋,燉湯水,給小寶再養養?!?/br> 葛石頭遞過來一個布袋子,不容葛石燕推辭,轉身離開了傅家。 葛石燕打開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大塊紅蔗糖和一兜雞蛋,起碼有二十來個。 雞蛋就不用說了,那是好東西,紅蔗糖在他們這兒更是難得,他們當地不產甘蔗,想要紅蔗糖,得行商從百里外的地方運過來,價格是普通黃糖的五六倍。 聽說紅糖對婦人好,他們這兒家里條件好的,會在女人坐月子或是家里姑娘媳婦生病的時候買點紅糖回來煮雞蛋,幾碗紅糖雞蛋水下肚,比吃苦藥湯還管用呢。 “咱寶招人稀罕呢,你看你大舅娘和二舅舅多喜歡你?!?/br> 葛石燕見縫插針就給寶寶灌輸她招人稀罕的概念,她知道村里有很多碎嘴的婆娘,就喜歡扯人家家里的是非,寶寶沒爹沒娘被她養在身邊,也不知道那些人背地里說了多少閑話。 還有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大房一家,為了惡心他們,還不知道會編排出什么故事來呢,葛石燕怕寶寶長大后聽到一些不中聽的話,于是從小就告訴她她是一個招人稀罕的小姑娘,家里人都多么喜歡她,感受到了家人滿滿的愛,以后就不會被一些無中生有的話語所傷了。 “大寶,你陪meimei玩,不準欺負meimei知不知道?!?/br> 葛石燕對著兒子叮囑了一句,然后回自己屋子準備將這些紅糖藏起來。 “昂——” 被蹂躪臉蛋的傅時年乖乖地應了一句,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恢復健康的meimei瞧。 要是寶寶一直都健健康康的,他愿意一直被她欺負,才不會欺負她呢。 這一個早上,剛回家的傅時年簡直就成了寶寶的跟屁蟲,再也不敢讓寶寶離開自己超過三秒鐘了。 ****** 傅大巖帶著傅時春兩口子從地里回來的時候,葛石燕已經做好午飯了。 傅廣元和傅連翹蔫噠噠地跟在爹娘身后,眼神都不敢和葛石燕直視,只敢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惡狠狠地盯著寶寶和傅時年瞅幾眼。 他已經知道了,小叔搶走了他上學念書的機會,爹娘為此罵了他和meimei好幾次,怪他們做事不小心,恐怕只能用他們的私房錢去送他念書了。 為此爹娘還琢磨了很久,打算等農閑時讓娘回家一趟,到時候就說是從娘家借了點錢回來,這樣既能解釋私房錢的由來,也能讓最要臉面的爺爺羞愧,主動拿出銀子來填補她娘從娘家借的銀子。 “老頭子,你看我今天在家里挖到了什么!” 在所有人都坐齊后,葛石燕并沒有和繼子媳婦一塊幫大家盛飯,而是回了一趟房間,從屋里拿出那個被劈成兩半的木盒子。 當時傅時春和馬梅芳的臉色就變得鐵青可怕。 “我正打算去后院挖一些青菜呢,就被老大家窗戶下的石頭絆了一腳,這個盒子正好就埋在那個石頭下面,當時我就想,咱們家院子里怎么會埋著這樣一個盒子呢,我好奇劈開了盒子,你猜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葛石燕拍了拍手掌,表情十分夸張。 “銀錢,里面都是銀錢呢!足足有七兩多呢!” 馬梅春當時差點沒跳起來撕破葛石燕的臉皮,他們埋的盒子里明明有十幾兩銀角子,還有一根鍍金簪子,其余的東西去哪兒,是不是被一個姓葛的狗給吃嘍! 夫妻倆眼中的火光,根本壓制不住。 “我琢磨啊,人家家里的錢也不會藏到咱們家院子里來,你說這些銀子是不是咱爹娘或是其他祖宗藏起來的???” 葛石燕故作姿態地問道,這個院子是傅家的祖產,會在這個院子里藏銀子的,只有可能是傅家人。 但是傅大巖知道,看這個盒子的成色,絕對不可能是很久以前埋著的老東西,他看了看大房兩口子的表情,就猜到了真相。 這一瞬間,傅大巖十分失望。 如同他覺得家丑不可外揚一樣,在還沒有分家的情況下,老大兩口子就背著他藏私房,這在他看來就是老大一家不相信他這個大家長,是對他一家之主權威的挑釁。 “可能是爹娘藏的,沒來得及和咱們說吧?!?/br> 傅大巖忽然有些慶幸,他婆娘還是單純了些,居然沒有想到這是老大家的私房錢,要不然,家里又要鬧的雞飛狗跳了。 “這些銀子你拿著吧,正好要送老幺去念書,給老幺置辦一身體面點點衣服吧?!?/br> 傅大巖一錘定音,確定了這些銀子的歸屬。 “誒!” 葛石燕脆聲應下。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傅時春和馬梅芳好像食屎的表情。 第103章 農家童養媳5 這一頓飯, 傅時春兩口子食不知味, 私房錢這種東西,兩口子都是瞞著龍鳳胎藏著的, 怕他們人漏嘴,因此對于老太太找到的那一匣子銀錢, 兩個孩子并沒有太大反應。 傅廣元只是覺得爺爺偏心, 找到的七兩銀子既然是祖宗留下來的, 憑什么只給小叔買衣裳,卻不想著送他去念書呢,果然爹說的沒錯, 在這個家里,爺爺也不是他們的親人。 ****** “你是怎么藏錢的!” 回到屋子, 傅時春把房門關上,壓低聲音對著妻子怒問道。 “我肯定上次藏錢的時候埋嚴實了?!?/br> 馬梅芳也有些委屈, 因為白天藏錢怕被看見, 因此她總是在半夜三更家里人都睡熟的時候偷偷起床去藏銀子。 怕翻土的痕跡被瞧見, 她還特地將盒子放在一個大石頭下面, 有石塊掩蓋泥土被翻動過的痕跡, 誰會知道他們兩口子把私房錢藏在那樣的地方呢。 “藏嚴實,藏嚴實……” 傅時春在房間里來回走動。 “藏嚴實了那個女人是怎么發現那個盒子的?!?/br> 傅時春認定了是馬梅芳不小心, 露出了痕跡。 這次的啞巴虧, 他們是吃定了。 其實就在后娘葛石燕說木盒里只有七兩銀子的時候,傅時春有想過直接告訴爹這個盒子是他們的,里面不止有七兩銀子, 可很快的,他就冷靜下來,還在桌子下拽住媳婦的手,不讓她說話。 葛石燕把這個數量算計的太好了,這些年他上交公中的錢,外加這七兩,大概就是這十來年農閑時接散工掙的銀子了。 只要他爹去找村里其他接過散工活兒的男人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大概數字,以往他做工回來都說自己不想太累,因此干的活兒沒有別人多,掙得錢也比別人少一些,這才只上交了那么點工錢。 至于多出來的那部分錢,是他嘴甜會討好東家和雇主得來的賞銀,還有一些并不清白的收入,這些收入光靠嘴巴是說不清楚的。 葛石燕先上交了木匣子,占了先機,這個時候他站出來指控葛石燕截留了一部分錢,恐怕他爹也不會相信了,只覺得他惱羞成怒,攀咬誣陷后娘。 而且一旦站出來,藏私產這件事也就坐實了。 在他們村,爹娘沒有分家前,兒女是不準有私產的,除非是長輩允許,每一房可以在接私活兒的時候留下一部分,可在傅家,兒女們是沒有這個資格的。 傅大巖很看重自己身為大家長的權威,這一次他順著葛石燕的話將那些銀子當成是祖宗留下來的財產已經是給他這個長子臉面了,他要是不依不饒的,恐怕真的要惹惱老頭子了。 “錢沒了,咱兒子怎么辦呢,他那么聰明機靈,保準比那個崽種會念書?!?/br> 馬梅芳都快哭出來了,那么大一筆銀子啊,他們兩口子攢了這么多年,就這樣便宜了葛石燕娘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