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我疼!我疼!我疼!我疼!我疼!” 尖利的吶喊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銳利。 淳明覺得自己的后背好像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如果不是盛寶寶身上那股莫名平復他情緒的能量,恐怕他現在早就已經崩潰了。 “我幫你們開門?!?/br> 蔣惠玲見兩人站在客廳一動不動,表情有些尷尬。 其實自從白天從花家回來以后,蔣惠玲就對婆婆所在的北屋產生了莫名的排斥。 并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不敢靠近,稍微離得近一些,就感覺揪心般疼痛,蔣惠玲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 “……媽,嚴晟的同事有事,他們家的孩子要在咱們家待一會兒,孩子們想拜訪一下家里的長輩,我把門打開了?!?/br>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房門。 屋里沒有開燈,即便北屋常年見不到光,可房間里的人還是把窗簾給拉上了,只有極少的光線透過并不怎么密實的窗簾布料進入屋內。 此時的北屋幾乎是一片灰暗,只能隱隱看到床邊坐了一個佝僂著背的老人。 “玲兒,我疼,小晟,媽疼啊?!?/br> 老太太嗓子嘶啞,聲音弱不可聞,幾乎是機械式的哀嚎。 因為房門被打開,北屋稍微有了些光源,盛寶寶和淳明也看清楚了老太太的長相。 徐妮兒以前應該是一個身寬體胖的老太太,這段時間因為怪病的緣故陡然暴瘦,原本被撐開的皮膚就像是放了幾個月失去水分的蘋果,皺巴巴的,松弛下來的皮膚一層層堆疊,看上去古怪極了。 耷拉地眼皮壓住了上睫毛,nongnong的陰影遮擋住視線,眼神看上去有些陰鷙,再加上一片片深褐色的老年斑和密密麻麻的紅點子,讓人看著就心生膽怯。 “我媽以前不長這樣,你們看那張照片,她真的是一個很慈祥的老太太?!?/br> 嚴晟走進一步,在淳明和盛寶寶的耳邊小聲說到。 都說相由心生,他媽現在看上去像是一個心思深沉,十分難搞的老太婆,可實際上在生這場怪病之前,他媽的模樣別提多和善了,總是笑瞇瞇的,搬到城里這些年,鄰居們也都很喜歡她。 嚴晟看到了淳明和盛寶寶眼中的震驚和恐懼,怕他們因為先入為主的緣故誤會他母親。 實際上直到現在嚴晟都不怎么相信早上淳明說的那些話,他媽那么好的人,怎么會惹下身死不消的仇恨呢? 殊不知,讓寶寶和淳明震驚的根本就不是老太太那張面孔,而是那個趴在老太太頭頂,詭異地沖著他們微笑的鬼童。 干癟瘦小猶如骷髏架一樣的孩子,頭骨幾乎和身體一樣大,只有一些稀疏的頭發,眼窩凹陷,呈現兩個黑壓壓的孔洞。 她就這樣看著倆人,咧著嘴角喊著。 “mama,我疼!” 她幾乎已經和老太太的身體黏連在一塊,細小的如同雞爪一樣的手指深深插進老太太的皮rou中,這恐怕就是老太太一直喊著有人用針扎她的原因了。 淳明已經被這洶涌而來的怨氣嚇懵了,而寶寶并沒有感受到太大的惡念,她的目光盯著鬼嬰頭上的粉色發夾。 發夾也就瓶蓋那么大,粉紅色的絹紗纏繞成牡丹花的樣子,鬼嬰為數不多的頭發被這個小夾子夾住,固定在耳后的位置。 正面看去,只露出小小的,粉粉的一角。 她很愛惜這個發夾,時不時舉手摸摸它,動作小心極了,就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當她收回手,將五指重新插入老太太身體內的時候,她又跟變了個人似的,怨氣沸騰。 惡鬼附靈、被針扎的感覺、早夭的女鬼嬰、洶涌的怨念、還有兩人之間深深的因果糾纏。 盛寶寶瞬間就明白了,她看向身邊十分緊張老太太情況的嚴晟夫婦,那么他們又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忙,我們幫不上?!?/br> 盛寶寶拉著淳明小和尚就要離開。 淳明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面露疑惑和深思。 難道……寶施主也看見了…… 淳明又緊張又慌亂,同時他的心里還有些隱秘的竊喜,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能夠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其實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當他知道寶寶和他一樣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孤單了。 “小姑娘,你是餓了嗎,還是累了?阿姨給你拿個罐頭你去客廳坐著吃好不好,阿姨家還有彩色電視機呢,我給你調個電視看吧?!?/br> 蔣惠玲并沒有將盛寶寶的話放在心上,今天他們真正想請的人是花娘娘,只是對方不肯幫忙,才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淳明小師傅。 盛寶寶在他們眼里就是一個普通孩子,今天是跟著哥哥過來看熱鬧的。 說完,蔣惠玲就準備牽起盛寶寶的手離開。 “寶施主說的對,這個忙……我們幫不上……” 淳明拉住寶寶的另一只手,他能感受到,臥室那道陰郁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努力讓自己不要在意這道目光,抬頭看向蔣惠玲夫婦,一字一句,緩慢地說道。 “我們走吧?!?/br> 淳明將寶寶的兩只手握地緊緊的,這樣一來走路的姿勢就顯得有些好笑。 他不斷的深吸氣,深吐氣,等走到門口的時候,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帶給他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 “撲哧——撲哧——撲哧——” 房間里的鬼嬰收回落在寶寶和淳明身上的視線,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下那顆滿頭白發的腦袋,舉起手,然后重重插進她的皮rou中。 似乎覺得這個游戲好玩極了,鬼童不斷發出桀桀桀的笑聲。 這一切,蔣惠玲和嚴晟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小晟,媽疼啊,誒呦呦,疼死我了!” 老太太痛的受不了,倒在床上不停翻滾起來,嚴晟焦急地上前安撫母親。 “算了,兩個孩子罷了,也是我昏了頭了,居然把希望放在這么大點的孩子身上,媽這樣下去不行啊,到時候我想辦法找關系托人,看看能不能找到靠譜的法師道人?!?/br> 嚴晟已經想到了之前上面派下來處理檔案的那兩個人,當初他留了其中一個人的聯系方式,對方既然負責處理這種靈異案件,肯定也認識不少高人,他也不是非得求著花盈婆不可的。 “那、那我去送送倆孩子?!?/br> 蔣惠玲看了看哀嚎的老太太,靠近了一兩步,不知道為什么就喘不上氣來了,她止步不前,然后很快回到客廳里,拿起車鑰匙準備去送兩個孩子。 太奇怪了,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如果她現在不跟過去,她會后悔一輩子的。 “嗯?!?/br> 嚴晟應了一聲,反正他問單位借了一天車子,送倆孩子回學校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這樣,蔣惠玲快步跑出了屋子,追上了才走出去不久的淳明和寶寶。 “淳明小師傅,我送你和你meimei回學校吧?!?/br> 蔣惠玲舉起手中的車鑰匙,頗為好脾氣地笑了笑。 “之前我說的沒有錯,老太太確實被惡鬼附靈了?!?/br> 淳明張了張嘴,猶豫了片刻后還是開口了。 “她的脖子上,騎著一個鬼童,她說自己身上好像被針扎一樣疼,是因為鬼童的手指不斷地戳進她的皮rou里?!?/br> 蔣惠玲并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人,她身上的因果線很少,而且他們沒有幫老太太驅鬼,蔣惠玲卻還愿意送他們回學校,可見對方還是心存善意的。 “那個孩子好像才一歲左右大小,她的頭上別著一個粉紅色的發卡,類似牡丹的花樣?!?/br> 盛寶寶補充了一句。 “她一直在喊,mama,我疼?!?/br> 盛寶寶眼神幽幽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在喊疼的時候,她完全復制了鬼童的口吻。 “啪——” 蔣惠玲手里的車鑰匙掉落在地上,整個人都呆楞住了。 “走吧?!?/br> 盛寶寶扯了扯淳明小和尚,小聲說道。 “嗯?!?/br> 淳明點了點頭,拉著寶寶的手轉身離開。 “你……也看見了嗎……” “嗯,我們是同類呢……” “以后你就叫我淳明吧,師傅也這么叫我?!?/br> “好,那你叫我寶寶吧,寶施主聽上去太奇怪了?!?/br> 兩個孩子的聲音越來越輕,蔣惠玲的大腦完全放空,已經來不及思考他們在聊些什么。 粉紅色的發夾,牡丹花的樣式,一歲大小的鬼童…… 還有那一聲mama,我疼! 她聽見過,在她帶著驅邪符和婆婆接觸的時候。 她發瘋似的撿起掉落在地上的鑰匙,飛快走到駕駛位,腳擦油門沖了出去。 寶寶和淳明走在馬路邊上,看到了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飛馳出去的小汽車。 她似乎明白了呢。 寶寶轉過頭,看著遠處嚴家的二樓。 鬼童就趴在窗口,與她四目相視…… 第56章 全家當神棍的日子18 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蔣惠玲和嚴晟沒有孩子, 其實只是現在沒有了, 在九年前,他們曾有過一個女兒, 只是孩子在一歲的時候夭折了。 嚴令令,這是當時初為父母的嚴晟和蔣惠玲翻遍了字典取出來的名字, 不同于當時普遍帶有國字、黨字、紅字的姓名, 這個名字獨特又好聽。 令, 代表著美好,同時也有當時已經在縣政府上班的小爸爸嚴晟的殷殷期盼,他希望自己的女兒長大后能成為發號施令的女強人, 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豪杰。 令令二字,是身為父母對孩子毫不保留的愛意。 可現在, 這兩個字,則是蔣惠玲和嚴晟心中揮之不去的痛楚。 生下女兒那年, 嚴晟剛進政府工作,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黨員, 同時那一年因為粉碎四鬼幫, 全國政務大改革, 作為一個很有上進心的男人,嚴晟幾乎天天加班, 很難有時間照顧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