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

    溫度很高，水流嘩嘩地拍打著身子，沒一會，起了一層蒸汽，整個空間都顯得濕熱逼仄。

    讓人差點窒息。

    陶夭關了水，滿臉通紅地從浴室出去。

    換上睡衣，她單手拿毛巾擦頭發，又去拿手機。

    十點整。

    手機主頁仍是干干凈凈。

    她翻開通訊錄，正糾結著要不要給蘇瑾年打電話，房間門突然傳出響聲，一抬眸，蔣如意走了進來。

    “唔，還沒睡？”

    “嗯，時間還早?！碧肇驳?，收了手機。

    蔣如意脫了大衣，換了鞋子，很快拿了洗漱用品，起身說，“用洗手間么？我洗個澡?！?/br>
    “不用?！碧肇驳?。

    蔣如意哼著歌，進了洗手間。

    陶夭重新拿出手機，編寫了一條短信，發送給蘇瑾年。

    “在干嗎？”

    “想你?！碧K瑾年回復很快。

    陶夭看著兩個字正愣神，蘇瑾年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

    “喂?！?/br>
    陶夭接通，小聲說。

    “夭夭?！碧K瑾年的聲音透著委屈，“你和傅影帝搭戲，這事情你怎么提前不和我說呢？”

    陶夭一愣，解釋，“怕有變故?！?/br>
    她是真的怕。

    當初剛簽約，錯失了女一號的角色之后，耿寧又連著幫她爭取了兩三個挺有發展潛力的角色，可惜，都在開機前換了別人。

    這兩年運氣差，不能十拿九穩的事情，她輕易不愿意說。

    那頭蘇瑾年安靜了一小會，“好吧?！?/br>
    陶夭問，“你呢？”

    “嗯？”

    “你和余婧，下午又上熱搜了?！?/br>
    “她讓我請吃飯?！碧K瑾年提醒她，“就微博辟謠那一次，欠她一頓飯，下午就請了?！?/br>
    “吃串串？”陶夭笑著問。

    “嗯，她要求的?！碧K瑾年聲音里帶了兩分試探。

    他沒有告訴陶夭，這是余婧出的主意。

    起因是他提起陶夭性子溫柔懂事，從來不會無理取鬧斤斤計較，此外又特別獨立自主，和現在嗲聲嗲氣那些女孩都不一樣。

    余婧說感覺陶夭不是那么在乎他。

    想想啊，十九歲的女孩而已，男朋友拍吻戲不生氣，男朋友鬧緋聞不生氣，要和男朋友的偶像搭戲不吭聲，怎么想都不正常。

    甚至，交往兩年了，兩個人都沒上過床。

    想到余婧頭頭是道分析時那調笑揶揄的語氣，蘇瑾年心情實在憋悶，一反常態地在電話里沉默著。

    陶夭也沉默了一小會。

    之后，低聲道：“沒有下一次了吧?！?/br>
    “什么？”

    陶夭重復，“欠下的承諾也兌現了，下次就別單獨出去了吧，你們正鬧緋聞呢？”

    蘇瑾年：“……”

    半晌，他又試探問，“你不生氣嗎？”

    “嗯，信你?！?/br>
    相信相信，又是這句話。

    蘇瑾年不曉得為何有點煩躁，賭氣道：“每天一起上節目呢，也不可能跟陌生人似的?！?/br>
    他聽到了陶夭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突然又心疼了。

    陶夭聲音低低地“哦”了一聲，叫他，“瑾年?！?/br>
    “夭夭我……”

    “你會喜歡上余婧嗎？”

    “怎么可能！”蘇瑾年立馬表態，“別看她外表挺淑女的，性格野著呢，男孩子似的，頂多算哥們！”

    話音落地回過神，突然笑了，“你在吃醋是不是？放心啊，我怎么可能對她有意思，我就愛你，絕無二心?！?/br>
    “嗯?！?/br>
    陶夭正說著，洗手間里水聲戛然而止。

    兩人又匆匆說了幾句，掛了電話。

    陶夭緊握著手機，盯著上面“通話結束”四個字，發了好一會的呆。

    她心里很不安。

    可——

    即便不安又能怎么樣呢？

    身處在這樣一個圈子里，蘇瑾年又是當紅小生，今天不和余婧搭戲，也會有張婧、李婧、王婧。

    他那樣外向開朗的性格，原本就招人喜歡，和誰都能處得來。

    朋友越多，禁忌越少，他星途越坦蕩光明，她怎么能憑著一點隱約的不舒服就去干擾他的工作？

    陶夭放下手機，深呼吸了一口。

    拿著劇本鉆進被窩。

    旁邊，蔣如意吹完頭發，穿一件長度到大腿的白色t恤衫，在行李箱里翻出一本書上了床。

    陶夭瞥一眼，神色微愣。

    蔣如意手里那本書：《2014國家司法考試輔導用書》。

    “怎么了？”蔣如意突然側頭。

    陶夭一愣，淡笑，“沒事兒?！?/br>
    “看書嗎？”蔣如意的目光卻重新落到書頁上，似乎在解釋，“我本科念法律，暑假剛畢業，原本今年要考這個?！?/br>
    那，怎么沒考？

    陶夭沒問，目光卻微微疑惑。

    蔣如意低頭自嘲般笑了一下，過了一小會，突然道：“男朋友移情別戀了，我沒想通，進娛樂圈玩了，畢業都勉勉強強?！?/br>
    “哦?！碧肇颤c點頭。

    蔣如意看她老半天，撲哧笑了，“就這？”

    “什么？”

    “我說你這個人啊，”蔣如意撅了嘴，“反應未免太悶了，擱一般人好歹安慰兩句呢?！?/br>
    “……”陶夭笑起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br>
    “臥槽，出口成章！”

    蔣如意夸張地贊了一聲，贊完了，兩人相視一眼，撲哧一聲，都笑了。

    原本不甚熟悉，此刻暖黃的床頭燈籠罩著，氣氛突然就溫馨友好了許多，半晌，蔣如意點頭道：“你說得對，沒必要為那種人渣介懷。報復他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下他頂頭上司，當他師母?！?/br>
    陶夭：“……”

    蔣如意看著她錯愕的神色，又笑起來。

    她突然覺得陶夭這姑娘看上去清冷呆板，實際上挺萌的。

    不是有句話么？

    萌到深處天然呆。

    她突然來了絮叨的興趣，將書本放到一邊，趴在床上解釋道：“我前男友是醫科大高材生，我們高中在一起，喏，他是我學長，高兩屆?？烧l能想到，他在實習的醫院里遇到真愛了，那真愛還是我meimei。狗血的人生！”

    “……他們現在在一起？”

    “沒，剛鬧分手?！笔Y如意挑眉問陶夭，“猜猜為什么？”

    陶夭誠實地搖頭，“不好猜?！?/br>
    “蔣如玉其實不喜歡他唄，喜歡我三叔，”眼見陶夭神色錯愕，蔣如意補充解釋，“我三叔是領養的，靖康醫院心胸外科一把手，喏，就是我前男友他頂頭上司?！?/br>
    “你三叔不喜歡你meimei？”陶夭突然福至心靈，“所以你meimei接受了你前男友的追求，試探刺激他？”

    “大抵就這么回事，狗血。更狗血的是！”蔣如意激動地坐起來，“前兩天，我意外撞見他們說話，我們家那個性冷淡的三叔，竟然說他喜歡孫筱那樣身材性感的女人！靠靠靠，一般女人滿足不了他么！”

    陶夭：“……”

    蔣如意哈哈笑，“我三叔就是看上去像個性冷淡，不是說他有病?！?/br>
    “……你meimei不性感吧？”陶夭想了想，問。

    “她先天體弱，林黛玉型，肯定和性感沾不上邊?！?/br>
    陶夭點點頭笑了，“所以你三叔不一定喜歡性感的女人，他可能只是不喜歡你meimei?！?/br>
    蔣如意：“……”

    “你早上？”陶夭欲言又止。

    蔣如意挪了挪身子靠在床頭，聲音突然別扭起來，“不服氣啊。他們讓我難過了一整年，我想找回來。我三叔那人還不錯，寬肩窄腰大長腿，顏值吊打圈子里一群小鮮rou，就是忒清心寡欲了，三十而立了還沒有過女朋友，所以我背地里一直覺得他性冷淡?！?/br>
    陶夭抬手在眉心里按了按。

    蔣如意不死心地問她，“你覺得我美么？”

    “……美?！?/br>
    “那我就試試，反正下次司法考試得明年，還有時間折騰，誒，你不說點什么給我鼓勁么？”

    陶夭一愣，“祝你成功?！?/br>
    蔣如意撲哧又笑，笑完了問她，“你談過戀愛嗎？”

    “嗯?！?/br>
    “現在談著？”

    “嗯?！?/br>
    “我去，誰??？我覺得你看上去也挺性冷淡的?！?/br>
    “……”陶夭看她一眼，“能保密嗎？”

    蔣如意一遲疑，“當然不能?！?/br>
    “好吧?！碧肇部粗?，想了想，輕輕一笑，“蘇瑾年?！?/br>
    蔣如意瞪大了眼睛看她。

    陶夭又點頭，“就是你想的那個蘇瑾年，我們在一起差不多兩年了。也是學校里認識的?！?/br>
    “同學？學長學妹？”蔣如意并不了解陶夭。

    陶夭將手里的劇本放在了床頭柜上，“都不是。我連高中都沒上過，在影視學院飯堂里打工，認識他了?！?/br>
    蔣如意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沒上高中??？”

    “嗯。不到十歲父母就死了，本來在姑姑家，姑父那人脾氣暴躁，我上完初中就一個人來這邊了?！?/br>
    “后來呢？”

    “遇到了好心人收養我，就是他在影視大學飯堂承包的小窗口賣飯?！?/br>
    蔣如意唏噓，“那還好?！?/br>
    陶夭微微一笑，覺得自己眼角都似乎濕潤了。

    是啊，在她封閉自己連賣飯都要戴口罩的時候，遇上了蘇瑾年，何止三生有幸。

    過去那么多個痛得睡不著的不眠之夜，她都沒有奢想過，她可以在這樣柔軟潔白的大床上，和一個俏皮灑脫的姑娘，三言兩語地笑著總結了過往。

    都會好起來的吧？

    無論是她的前途、她的感情，還是她的人生。

    總會好的，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