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伸手將那片殼撿了起來。

    冰涼，沉重，帶著工業文明特有的精準線條，這絕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隨意就能制造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么……方游細細回憶，按理說單看這個殼應該看不出所以然，但一股強烈的直覺卻猛然沖破大腦，幾乎是瞬間給了他一個近乎荒謬的答案。

    這簡直像是飛機的殘片。

    *

    靈舟群雖然不小，但外圍多是法閣弟子，還有大量戰車搶占空間，所以里面的弟子都要按等級分配房間。像敖冕律秋一類的新人往往幾個人擠在一起，而姬曜和道衍這些級別則是獨占一舟。

    他們的靈舟上不僅插了宗旗，還掛了家徽，旁人根本不敢接近。

    午間陽光正好，姬曜看著窗外，接過道衍遞過來的茶，卻并不喝，只在手中把玩。茶水清澈，倒映出一雙金紅淺眸。

    道衍彎起唇角：“難得你主動來訪?！?/br>
    姬曜：“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了?！?/br>
    道衍頷首：“說罷?！?/br>
    姬曜正色：“此次前來，我想和你做一樁交易——我要把方游留在天南洲，你若幫我，條件任開?！?/br>
    道衍笑意不變：“哦？”

    不出意料。

    姬曜嗅了嗅茶香：“原因你也知道，就不必點破了。我知道你也想把方游收攏在勢力里，但這件事你出手，的確沒有我得利?！?/br>
    “說來聽聽?！?/br>
    姬曜一針見血：“道盟想殺他，你想保他。你是少盟主，還不是盟主，跟朱厲站在對立面，百害而無一利?！?/br>
    道衍似是嘆了口氣：“那該如何是好?！?/br>
    姬曜皺了皺眉，卻還是繼續說道：“自然是由我出手。我大概能猜到你們那些道盟統領在畏懼什么?！?/br>
    “我們孔雀神朝雖是鳳凰分支，但也有祭司代代相傳，對于上古秘辛，就算是我都知道兩分——人族必然存在，而且絕對與仙有關，但道盟竟然從很久之前開始，就不留余力地抹去這個事實?！奔ш啄樕下冻鲆荒ㄨ铗埖男?，“所以他們畏懼方游出名，名聲越顯，對他們越不利?！?/br>
    雖然不知因由，但這是道盟死xue無疑了。

    道衍沒有反駁，而是問道：“那你想怎么做?！?/br>
    姬曜神色冷酷下來：“你可以給道盟傳話，若我得到方游，必不會叫世上再出現這個名字?！?/br>
    朱厲等人不會放心把人交給道衍，但天南皇室不一樣，這是個與道盟、龍族同等體積的龐然大物，他們想困住一個人實在太過容易，并且是孤立的第三方，沒有利益糾葛。

    姬曜會將方游養在深宮，為他們一族做事，極盡物質的享受和供養，但同時也絕不會讓方游顯于人前，保留人族身份。簡單地說，就是讓他做個無名無姓的娃娃，這即姬曜對道盟的承諾。

    道衍淺飲了一口茶：“你就這么自信？”

    自信這個人族會任由擺布，更自信這個人族會有“修補言靈”的本事。

    姬曜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有一線希望也是希望?！贝蟛涣俗霾坏骄蜌⒘?，或者隨便養養，反正人族壽命短的很。

    至于方游意愿，從來不在他考慮范圍之內。

    道衍卻另扯了一個話題：“我聽聞，鹿閑從龍族離開了，正往天南洲去？”

    姬曜眼眸松動了兩分：“不錯?！?/br>
    “那鹿閑你可還要？”道衍玩味地笑了，“一次性從龍族手里奪走兩人，你就不怕凌元打到天南洲？”

    姬曜臉色陡然沉了下來：“隨他來！正好一起清算舊賬?！币姷姥鼙砬?，他又補上一句：“提前說好，那個人族我可借給你，鹿閑卻不能?！?/br>
    道衍：“你誤會了，我只在想，若是方游真能解你皇室之危，到時如何向外解釋？他若真能修補言靈，這可是瞞不住的?！?/br>
    “你是說？”

    “將這一切功勛推到鹿閑身上，就疑慮盡消了，”道衍斟茶，“鹿閑本就年少成名，言靈天賦能達到他這樣的屈指可數，更何況——他可是這世上僅存的白澤后人?！?/br>
    白澤一族因試圖拓印言靈受到天譴，唯余下這個半血統的后人，這身世本就傳奇，再添油加醋一番，讓人相信鹿閑能做到并非難事。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方游能做到。

    姬曜瞇眼：“你可比我狠多了……罷了，你這意思，是答應了？”

    道衍撫掌笑道：“愿為君所使?！?/br>
    ……

    姬曜滿意地走了，道衍獨自將一壺茶飲盡，紅袖默默站在身后，眼中卻復雜至極。

    道衍：“想問什么便問罷?！?/br>
    “屬下不明白，”紅袖咬唇，“您將鳳凰令贈予方游，拉他站到我們這邊，不就是為了、為了……”

    為了抓住朱厲這些統領的死xue，將他們一網打盡，徹底掃清掌權之路。方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個身份，只要將這顆棋子捏在手里，就會有人坐立不安。

    怎么可能拱手讓人？

    更遑論怕了朱厲帶來的“害處”，跟姬曜合作了。

    道衍彎唇：“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

    紅袖一怔。

    “你跟著我的時間不算長……罷了，用傳訊符通知西洲，看他們會有什么反應，”道衍指尖抵上額角，灰色的眸中閃過危光，“我們靜觀其變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