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第五十七章 在外頭看了會兒, 又跟進去灶下。 進去的不知小夫妻倆在說什么,蘇毓背對著門口正用筷子夾了一塊rou遞到徐小相公的嘴里。徐家小相公含笑俯身吃下了,凝視眼前女子臉龐之時的神情十分溫柔。似乎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他立即正色起來, 但倉促之間雖收斂住了神色,那眼底的溫和之色還在。 白氏作為過來人, 看到這樣的場景自然是忍不住會心一笑。她牽著徐乘風正準備退出去, 不打攪這對小夫妻。那邊徐宴反倒是先轉身施了一禮把灶下讓給她,自己信步出去。 白皇后看他離開的背影挑了挑眉, 倒是她進來的不湊巧了。 “要嘗嘗嗎?”蘇毓也聽到身后的腳步聲, 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很自然地就問,“剛剛收了湯汁兒。新鮮出鍋的最好吃, 要不要來一塊?” 徐乘風要不是被白氏拉得及時, 他剛才就出口喊了。平常在家, 他娘若是做好吃的菜,都是頭一個給他試菜, 然后才給他爹嘗的。今日他承擔陪聊重任居然被他爹搶了先,可真是虧大了。此時聽到蘇毓這么說, 立馬高興地跳起來:“要要要!娘,你快給我大塊兒一點的!” 白氏眨了眨眼睛,對蘇毓的坦然哭笑不得。這家小夫妻舉止親昵絲毫不在意旁人眼色,倒是有點新奇。見蘇毓轉身去鍋里夾菜, 她也笑:“我來嘗嘗看?!?/br> 蘇毓用方才夾菜的筷子給小屁娃子加了一塊, 燙得他齜牙咧嘴:“好燙好燙!” 一邊燙一邊還舍不得松嘴。蘇毓笑了一聲, 換了筷子又給白氏也夾了一塊。她夾菜的動作自然,很自如地就送到白皇后嘴邊。白皇后心里笑了,學著小孩兒的模樣也用嘴去接。 說實話, 剛出鍋的rou實在是燙。但架不住真的好吃! 白皇后從來不覺得葷腥的菜色入口能這般鮮香可口過。甚少吃葷腥的人,此時即便是rou上有肥的,她也沒介意,反而有肥有瘦才軟糯彈牙?;蛟S是圍著灶臺吃法更香,從來沒這么吃過菜的她捂著嘴,燙得面部從容的神色都有些扭曲了,還舍不得吐。 一邊嚼一邊跟小屁娃子眼神交流,互相點頭。明明吃了一塊rou下肚,反而覺得饑腸轆轆,對接下來的晚膳更期待了。 小屁娃子神情那叫一個得意,舌頭都燙大了還不忘跟別人嘚瑟一下:“好吃吧?糖醋小排骨更好吃!” “糖醋小排骨?”白氏是當真喜歡徐乘風,聽個孩子說話十分用心,“今兒要做?” “不做?!碧K毓將rou盛到盤子里,放到隔壁鍋的架子上悶著。聽到這話頭也不回地回話,“今兒沒買小排。就做兩個葷,晚膳別吃太多葷腥?!?/br> 小屁娃子好遺憾,瞬間跟個蔫了的狗尾巴草似的蔫巴了:“哦……” 白氏看他這蔫巴巴的小模樣有點兒心疼,皺著眉看了看已經在快速洗鍋準備做下個菜的蘇毓,蹲下來安慰傷心的小娃娃:“無礙,趕明兒奶奶買多點小排骨送來,叫你娘做給你吃?!?/br> 小屁孩子剛想揚起笑臉,就聽到她娘輕飄飄的話又飄出來:“rou吃多了會丑,忘了我說的話了徐乘風?” 她細細地將鍋里的水擦干,扭頭睨了一眼今日表情格外可憐的小屁娃子,半點不上他這個當。裝的什么可憐兮兮的戲呢?就他rou還吃少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肚子肥鼓鼓,小胖臉都快跟脖子連在一起了。小孩兒,你是葫蘆成精嗎?做人都不用長脖子的?” 白氏本來還想勸一勸蘇毓別太嚴厲,聽到這話就差點沒笑噴。 虛眼那么一打量徐乘風。別說,這古怪的形容還挺貼切??吹叫斐孙L一下子耷拉下去的兩道小眉毛,白氏捂著嘴邊笑邊就勸:“沒事沒事,別聽你娘瞎說。小孩兒都是沒脖子沒腰的,你還小呢……” 徐乘風鼓著腮梆子扭頭看向她,嫩嫩的臉頰rou都嘟起來。 白氏忍不住呵呵笑,笑得肩膀直抖。還別說,毓娘這促狹鬼說一句話是真一句精準。輕飄飄的,落地都能叫人樂得不行。小孩兒圓乎乎的腦袋連在肥嘟嘟的身體上,小肚子吃太多鼓著。偏生腦袋上還頂這個毛茸茸的小揪揪,這么一看,可不就是個rou葫蘆? 她一笑,小屁娃子就更傷心了。捂著塞了一肚子點心的肚腩,蔫頭巴腦。 就聽到油刺啦一聲,蘇毓又開始做第二道菜。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下來,天邊的霞光淡到只剩一條線。徐宴拎了一盞煤油燈過來,站在蘇毓的身后,伸手將煤油燈擺到蘇毓正前頭的油燈架子上。他個子高,抬手的功夫,光一下子照亮整個灶房。徐宴什么話沒說,悄無聲息地來,又無聲無息地擦著蘇毓的身體走出去。 白氏倒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里感慨了徐家小夫妻感情好,疾步走過來就站在鍋邊上看蘇毓做菜。 不得不說,美食的治愈過程是共通的。無論是哪個朝代,觀賞做菜都是一件身心愉悅的事情。白皇后就這么在鍋邊站了將近一個時辰,安靜地看蘇毓做完了四菜一湯。 徐家開飯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正好這時候大家伙兒都餓了,菜端上來便開飯。 自然又是一頓賓主盡歡的晚膳。白氏以往用飯都是七分飽,有時晚膳都是不用的。但兩回在蘇毓這里都是吃到撐不下。今日晚膳或許是參與了做飯的過程,哪怕沒上手,全程目睹了做菜的過程。白氏覺得飯菜格外的香,當真是吃得走不動道兒。 用完晚膳夜色已深,這么晚了,白氏也不方便多留。聽說這徐家小相公特地從豫南書院趕回來,想必多了是心里話要與娘子說。于是便隨手塞了個東西在徐乘風兜里,乘著馬車高高興興地回別莊。 不過臨走前被蘇毓賽了一罐子面膜粉,說到底,這才是蘇毓邀請她來坐坐的主要原因:“回去弄牛乳或蜂蜜泡成糊糊。糊糊抹臉上脖子上,干了以后洗掉便可。您的話,皮膚底子好,可能沒有一般人見效快,但用著也能感覺到潤滑許多,且試試看吧?!?/br> 白氏看這小木盒,倒是想起來白日里蘇毓說得面膜一事。心里高興,自然滿口答應:“回去便試試?!?/br> 蘇毓看她收了,別的多余的話也不多說。左右她這面膜是真的,自己親身用有效果。用個幾次,自有見地。擺擺手,看著一群人駕馬離開,蘇毓打著哈欠便與徐宴這身回去。 吃飽了飯就困,是小孩子的天賦。徐乘風吃得捂著肚子叫喚了兩聲撐,蘇毓給他泡了杯山楂水。他喝沒兩口,這會兒已經捧著碗睡著了。一個人捧著碗趴在小桌上,兩條小短腿蜷著,看著就特別像那小豬腿兒。臉頰上兩坨高原紅還在呢,看著紅撲撲的可愛。 徐宴其實早發現兒子臉上這紅彤彤的胭脂,但是顧忌外人在便沒問。此時瞥了一眼蘇毓,心知這種事除了蘇毓會干也沒旁人會這么干,抱起臟兮兮的兒子就忍不住笑。 蘇毓賴在椅子上不想動,看他抱孩子就丟過去一句:“洗干凈點兒啊,這小孩兒今日臟死了!” “……”這小孩兒也是你兒子,徐宴無奈,“嗯?!?/br> 灶臺還溫著水,徐宴抱著睡著的小屁娃子去他屋里洗澡。蘇毓賴了一會兒也去弄熱水。天兒漸漸熱起來,泡澡也用不著那么燙的熱水了。 她弄了一大鍋,整個人窩在浴桶里。想起也好幾日沒敷面膜保養,這不順道兒將臉和脖子、手都保養一番。 浴桶是蘇毓一來金陵就買回來,如今成了蘇毓最心愛的物件兒。她此時敷好了面膜正靠在浴桶邊仰著頭泡澡,兩手搭在浴桶邊上腦子放空呢,徐宴就推門進來了。 跑了一天也有些累,泡澡昏昏欲睡的,就感覺有個影子將她罩住了。蘇毓一驚,還沒睜開眼睛。眼睛被一只溫熱的手蓋住,徐宴這廝不知何時過來,低頭吻住了蘇毓的唇。他如今對此一道上的精通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雖說師承于蘇毓,卻遠精于蘇毓。 冰雪一般的氣息探進來,蘇毓立即就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徐宴合得嚴嚴實實的衣領,以及修長的脖頸和凸出的喉結,以及完美的下頜線。她剛要說些什么,才一張嘴,徐宴的舌尖就探進來…… 纏綿的一吻后,蘇毓手軟腳軟地整個人往水里滑去。 徐宴輕笑著一把抓住她,將人給抱起來:“泡好了?不多泡一會兒?” “你……”蘇毓吞了口口水,兩人夜里的事兒做得多了,倒也沒那么多羞澀。就是徐宴突然來這一下,她心跳有點快,“你不是回來拿東西?什么忘帶了?” 徐宴沒說話,繞著浴桶走了一圈,走到浴桶的正前面。低下頭,慢條斯理地解開了腰帶:“嗯?!?/br> 衣裳袋子解開架到木架子上,他緩緩地去里頭拿了換洗的衣裳出來。那不疾不徐的步子,仿佛踩在蘇毓的心上。漆黑的夜里,他嗓音聽著也安靜平穩。此時聽到蘇毓問了,他回話頭也沒有轉過來:“東西我已經裝好了,明日便走了?!?/br> 緩緩轉身,神色平靜地向浴桶這邊走了過來。 蘇毓:“……” 第五十八章 說一日便走, 當真一日便走。 次日天還沒亮,徐宴便已經走了。蘇毓迷迷糊糊的,還沒來得及問他到底回來拿什么, 他人就不見了蹤影。昨日夜里也沒怎么睡,蘇毓爬起來早已日曬三竿。 堅持每日自虐完以后出來, 門外的陽光正好,金黃的陽光暖洋洋地披在院子里榕樹上,葉子在發著細碎的光。小屁娃子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吃食, 此時正坐在院子的小馬扎上一口一口啃著。抬頭看見自家娘親出來, 他鼓著腮幫子還仰頭燦爛地笑:“娘,你起來啦?爹給買了包子?!?/br> 蘇毓扭頭往灶下去,鍋里溫著稀飯和幾個包子。 用過了早膳, 蘇毓開始忙正事兒。 昨日剛去木匠鋪子將面膜包裝木盒拿回來, 前段時日磨好的面膜粉要分裝。雖然原本的打算是走徐宴同窗內眷的路子,但蘇毓現如今覺得,平日里沒事可以去集市碰碰運氣。雖說這東西不一定能賣多少出去, 但出去行動,比坐在家中想辦法要管用得多。 母子倆在家里分裝面膜粉,隔壁的嚴家小媳婦兒就抱著孩子來坐坐。 在梨花巷子住了這么久。聽嚴家相公的口氣, 除了偶爾去菜市口,眼角小媳婦兒平日里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左鄰右舍也沒見她串門,偶爾會抱孩子在院子里走動, 但一旦看到外人就立馬躲進屋里去。蘇毓也是去過她家好幾趟, 經常將徐乘風丟她家里寄放, 彼此才熟悉起來。 此時她坐在小馬扎上看蘇毓往木盒里裝面膜粉,就順手幫著裝。 一邊裝面膜粉,一邊就與蘇毓聊起來:“豫南書院跟別的書院不同, 入院一個月后便要進行學業考核。相公為了考核,這段時日都在家中起早摸黑的溫書做文章,說放成績當日允許家眷去探望,要我去書院坐坐。不過毓娘jiejie你也曉得我性子,最是怕這些。到時候人來人往的,我就有些怕……” 這事兒蘇毓還沒聽徐宴說,聽到嚴家小媳婦兒說起都有些迷茫:“家眷都要去?” “也不是,”她搖了搖頭,輕聲細語的,“有家眷的自然要去,跟同窗的內眷聯絡聯絡感情。豫南書院的學生跟旁的學員不同,說句大話,豫南書院的學生那都是定死了進士出身。往后不管大小,少不得是個官兒。既然如此,同窗時候的情誼便彌足珍貴,指不定往后是官場上相互扶持的幫手了?!?/br> 這到底蘇毓自然懂,就是貴婦交際的一種唄。內眷的關系好,與男子本身和在外行事也有幫助。兩家若是相處得好,往后一同為官自然聯系更加緊密些。 不過這事兒徐宴沒跟蘇毓提,蘇毓便也沒顧慮到這一層:“嚴相公讓你去?” “嗯?!眹兰倚∠眿D兒點了點頭。袋埋得低低的,似乎這事兒對她來說挺難,此時整個人瞧著蔫巴巴的,“但我這脾性,你也知道。去了指不定幫不上忙,還會扯后腿。我嘴笨,也沒什么眼色,說不來好聽的還不敢跟生人說話,就怕到時候鬧笑話給相公丟人……” 蘇毓這會兒已經差不多裝完了。因著是頭一批,沒敢磨太多。剔除昨日給白氏的那一盒,蘇毓自己留下了三四盒,此時裝完也就六盒。 “毓娘jiejie,到時候你也去么?”嚴家小媳婦兒猶豫了半天,磕磕巴巴地才開了口。 蘇毓原本還在想什么時候去徐宴的書院一趟,這會兒倒是好了,瞌睡來了正好有人送枕頭。她理所當然地點頭,就看到小媳婦兒欲言又止的,似乎想說什么話。 磕巴了好半天,她才張開嘴:“到時候,你,能,帶帶我嗎?” 一句話說完,臉都紅了。 蘇毓被她逗笑:“去自然會跟你一道,到時候還得把孩子帶上,你不嫌乘風吵鬧便好了?!?/br> 聽她這么說,嚴家小媳婦兒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剡^神來,臉頰都羞紅了。這似乎是她頭一回自己請求別人幫助。張開這個口對她來說就已經突破了極限,此時得到蘇毓肯定的回答喜不自禁。 抱著孩子霍一下站起身,動作太大,差點沒把孩子給嚇醒。 連忙小心拍拍孩子后背,將奶娃娃給哄睡了她才壓低了聲音特別激動道:“怎,怎么會!乘風這孩子多討人喜歡???整個巷子就沒有比乘風更討人喜歡的孩子了!那毓娘jiejie,這事兒就這么說定了?” “嗯,”蘇毓帶她是很簡單的,這小媳婦兒乖巧的很,“到時候我倆一起走?!?/br> 嚴家小媳婦兒自然是滿口答應。又在徐家坐了一會兒,才喜笑顏開地拿了一盒面膜謝過蘇毓離開。 既然是一個月后,如今才開學十天不到。日子還早,蘇毓有些在家待不住,帶著徐乘風便又出門了。說來徐乘風已經到了該進學的年紀。只是徐宴似乎有什么別的打算,說要再等等,所以才將孩子一直留在家中。但即使是等等,也可以先行教導一番。 既然決定了好好教導這個孩子,蘇毓自然會用心對待。如今徐家不缺那點銀兩,用罷了午膳便帶著徐乘風去西街的琴行。 這回出門,她才想起來這幾日天好,她好多衣裳都洗了。 此時箱籠里就剩一件紅衣裙。在出孫家那事兒之后,蘇毓便曉得輕重了,沒敢再亂穿衣裳。如今徐宴不在家,她出門,就甚少穿得太體面。日子安穩許久,蘇毓手指搭在這裙子上就有些猶豫。 伸頭往外頭看了一眼,洗好的衣裳都掛在繩子上滴水。 想想,便穿上了。 鎖了院子出門,左鄰右舍地婦人在院子里瞥見她一身紅裙子,忍不住啐了一口:“狐貍精!” 蘇毓是不曉得背后有人看不慣,她牽著徐乘風,便直奔西街的琴行。 這小子是真的聰慧,就資質來說,蘇毓覺得比她小時候要強不少。記性好,悟性佳。寫東西快,還不怕被罵。雖說蘇毓總是逗趣兒說這小子手短腳短,但真正從同齡人來看,他已經是骨骼修長的類型了。 不過這也是難怪,毓丫本身的骨骼條件就很優秀,徐宴就更不必說。兩人結合生下來的孩子,無論是肖父還是肖母,徐乘風都不可能差的。 蘇毓本身是學過琴的,幼年時候學,彈琴到十六歲以后才漸漸甚少彈。但將近十年的彈琴經歷,教導一個小孩兒入門是妥妥的沒問題。 兩人在琴行轉悠,蘇毓就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兒。金陵城似乎又來人了。 年輕且衣著華貴的公子哥兒在琴行這一塊走動。蘇毓挑好了琴,抱著準備小屁娃子回去了。擦身而過之時被公子哥兒身邊的仆從給叫住了。 蘇毓一愣,扭頭疑惑地看著他們:“公子是在叫我?” “嗯,”那公子生得俊眉修目,金冠紫袍,手里拿把折扇在緩緩地扇動。見蘇毓站住了腳步,他那奇異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蘇毓的身段兒,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很直白的贊賞。而后他一撩袍子緩步走過來,含笑地沖著蘇毓道:“這位娘子,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