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帶他走。
韓韻綺當年離開迦利亞時,把所有拍的照片和視頻都封存在了一個網盤里。 她不愿拿那段特殊的經歷說事,一是因為不想回憶起那段瀕死的體驗,二是不想用迦利亞人的苦難為自己貼金,吃人血饅頭。 所以她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羅伊一起,把所有當時的資料都翻出來,一樣樣地檢查哪些可以派上用場。 他們倆并肩擠在狹窄的病床上,韓韻綺先小聲問羅伊:“你門口的那幾個人,是聯合國維和部隊的?” 羅伊點頭,“韋斯特本來有一些其他大國的資源,他們至少還認我這個姓?!?/br> “可他們跟M國不也都是一丘之貉嗎?趕走了M國,迦利亞照樣也是在其他幾個大國的鉗制下?!?/br> “他們已經在迦利亞已經是既得利益者,至少不會想讓戰爭持續下去。只有迦利亞回到和平狀態,他們才能夠繼續享受迦利亞的資源紅利。況且跟M國相比,他們算是和善得多了,還肯愿意讓迦利亞和平發展。只能先利用他們趕走M國,至于將來的事……迦利亞還有很多很多問題要解決?!?/br> 他說著就微微嘆了口氣。 種族歧視,低下的社會生產力,毫無主動權的國際地位……韓韻綺并不需要多么專業,也能想象這樣一個國家面臨的窘境。 她側身抬手摸摸他的發側,“慢慢來吧,上次莊景涵說,瀚金帝國遺址橫空出世,就從歷史上把迦利人和巴瓦人連在了一起,至少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對不對?” 羅伊勉強笑笑,“迦利亞要感謝你?!?/br> 她捏了捏他的肩膀,根本無法想象這樣清瘦的人要如何承擔起那樣重的擔子。 韓韻綺給羅伊看自己在迦利亞拍的照片,很快就翻到了一組星星和她自己的合照。 那都是崔野拍的。 她翻頁的手指頓了頓,羅伊的目光也頓了頓。 片刻后韓韻綺笑著說:“這就是崔野說的那個‘黑小孩’。他一直叫我……jiejie。崔野說得對,是我對不起他,我給了他一點甜頭,讓他見識了一點外面的世界,卻又不能真的帶他走?!?/br> 兩人沉默了一下,羅伊側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安慰,伸手接著去翻下一張照片,干啞著聲音說:“你并沒有義務……帶他走。他跟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br> 韓韻綺沒有接話。 兩個人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商量了很久該放哪些照片出來,配合什么臺詞,才最能引起轟動效應。 床不大,兩個人貼得很緊,體溫交換,四肢糾纏。 氛圍雖然旖旎,但說的事情,卻正經無比。 這種體驗對于韓韻綺來說,也是破天荒的。 她好像從來沒有跟哪個男人能說這么多正事,大多時候都是聊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以一場酣暢淋漓的性事收尾。 大致商量好以后,一夜沒睡的韓韻綺就歪在床頭,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半睡眠狀態。 她微瞇著眼睛,見羅伊還在電腦上敲字,要給她把該說的話全都寫下來,便拽了拽他衣角,小聲說:“不用這么麻煩,我記得住?!?/br> 羅伊被她拽的反倒有些緊張,怕她以為他不相信她,扭頭回來說:“我只是……” 沒等他“只是”完,她已經勾住他脖子把他拽下來,咬住了他的嘴唇。 久違的觸感令他渾身一顫,僅有的力氣只夠把電腦放到床邊的輪椅上,人便倒在了她身邊。 她沒花幾秒,只是含住他嘴唇抿了抿,就令他渾身發燙,腿間的關鍵部位尤其得燙。 可她又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是摟緊了跟他擠在一塊兒,輕聲說:“先睡一會兒吧,醒過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br> 他沒有睡意,盯著她朦朧的側顏看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抬手,把她頰邊散落的一絲秀發繞到耳后。 這種有人陪伴的感覺讓他前所未有地恐慌,因為他知道,這場“硬仗”打完之后,兩個人終究還是要分道揚鑣。 韓韻綺隨著他的動作笑了一下,抬腿環在他消瘦的腰上,朦朧地叫了一聲“Roy”。 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會這樣叫他的人了。 可很快他就要回迦利亞去了,迦利亞的國境現在都不對外國人開放,她不可能陪他一起。 即便是國境開放了,他也不可能要求她跟他走。 他的心隨著她的呼喚融化,也隨著她的呼喚碎成齏粉。 當天下午就有聯合國大會,羅伊找人安排了韓韻綺遠程演講。 韓韻綺從小就是考試型選手,越是重大的場合,發揮越是超常。 開場她用的就是星星坐在地上對她笑的照片,然后講了星星是怎么死的。 “或許巴瓦人和迦利人都有毫無道理的陳舊思想,但更可惡的,難道不是那些明知道這種思想陳舊,卻反而要用它們來控制巴瓦人和迦利人、挑起戰爭的一些所謂‘文明大國’嗎?他們在迦利亞釀成悲劇,并且讓這場悲劇變本加厲,不斷惡化,他們把每一條活生生的人命,都當作是一粒塵埃,一顆子彈,或者索性是一枚硬幣。在去迦利亞之前,我從未想過,人命會是如此的卑微,完全不值一提,也從沒想過,在我們所謂的‘文明世界’里,會有這樣自私卑鄙的國家?!?/br> 韓韻綺的發言極度感性,并不專業,卻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尤其是她以一個局外人的角度,講出來的話格外容易讓人信服。 聯合國大會的發言引起了許多媒體的注意,韓韻綺開始接受采訪,并且受邀去很多活動上再講一遍她在迦利亞的所見所聞。 她在迦利亞拍的照片和視頻也被媒體紛紛轉載,那個神秘而遙遠的國度,第一次吸引了如此多的注意。 韓韻綺在S市又逗留了兩周,才勉強把采訪應付完了。 羅伊的槍傷也在這兩周的時間里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他必須趕回迦利亞,繼續中斷的和談。 為了避嫌,韓韻綺這兩周里都住在自己在S市的小公寓里,并沒有見過他。 她進不了迦利亞國境,羅伊只能一個人回去。 回迦利亞的前一天,韓韻綺租了輛車,去療養院把他接了出來。 他沒有問她要去哪里,她也沒有說,只是徑直往阿爾卑斯山的腹地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