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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鉞被這一聲“相公”叫得面紅耳赤。他是不在乎別人知道他二人的關系,但酈長行未免也有點過于招搖了。 “你堂堂達日阿赤的王子,連買布料的錢都沒有么?”他匆匆掏錢扔在臺子上,拉著酈長行逃出了布莊。 “我是有?!贬B長行一手抱著布料,一手攬著卓鉞低笑,“但這是我相公買給我的。意義大不相同嘛?!?/br> 卓鉞心里雖然還是有些別扭,但嘴角卻已忍不住微微揚了起來。 二人沒急著回去,而是在附近的市集逛了起來,一起買了羊腔、果子,還有柿子、橘子和柏枝擺做一盤的“百事吉”,卓鉞還拎了一串爆竹。酈長行沒正經過過除夕新歲,看市集上賣的什么都覺得新鮮,非要買那些大小門神、桃符、鐘馗、春帖,卓鉞也只好隨他。 兩個人都沒有親眷,這些紅彤喜慶的玩意兒就算買來,也只能妝點他們暫住的驛站??僧斔麄兇蟀“乇е@些喜慶的東西往驛站走時,卻恍然覺得仿佛有了歸宿。 “卓哥?!贬B長行輕聲叫道。 卓鉞回頭,卻見在長街的紅燈籠下,青年白皙秀美的臉被暈上了一層淺淺的柔光。而他滿懷紅符金紙,正溫柔繾綣地看著他笑。 “我好想和你有一個家啊?!?/br> 卓鉞心中驟然一軟,低笑了聲,伸手牽住了他。 “會的?!?/br> 萬事了后,他們一定會有一個家,無論是在草原上,還是在中原。他們的前半生均都漂泊無依、親友背離,可以后卻一定會幸福圓滿、長長久久下去的。 為了哄不停撒嬌的酈長行,卓鉞只好給他買了個糖人,正掏錢的時候卻被酈長行戳了戳后腰:“卓哥,你看?!?/br> 卓鉞一回頭,卻見不遠處的小巷一個人影正急匆匆地轉過街角。 竟是關曦明。 卻見他手中拎著幾個紅紙包裹,似是要去誰家送禮,可他的表情卻又極為嚴肅沉重,絲毫沒有走親戚串門的喜色。 酈長行微微笑了笑:“卓哥,要不要偷偷跟上去看看?” 卓鉞一怔:“為何要偷偷?直接上去和他打招呼不就好了?” 酈長行一拉他:“卓哥聽我的便好?!?/br> 兩人放輕腳步,悄悄跟在關曦明身后七拐八拐,走街串巷,不一會兒便見他在一戶門院前停下來。卓鉞定睛一看,正是張老黑住著的那個宅子。 關曦明神色有點緊張,深吸了口氣猶豫了片刻,終于舉步進了院門。 酈長行打了個手勢,領著卓鉞悄悄繞至了西窗下。民房的墻壁都很薄,窗戶都是紙糊的,里面的人說話稍微大點聲就能聽個一清二楚。 一陣叩門聲后,傳來了張老黑略帶沙啞的聲音:“小關?你怎么來了?” “我、我來看看黑哥你和嫂子?!标P曦明結巴道,“順便給你們拿點兒年貨?!?/br> 張老黑沉默了下:“心意領了。你嫂子今兒個有點不大舒服,就不讓你進來坐了,早點兒回去吧?!?/br> “等一下!”關曦明急道。 木門嘎吱一聲,似是關曦明用身子擋住了張老黑關門的動作,張老黑頓時怒道:“干什么你?” “黑哥,別急著關門,求你了行不?!标P曦明懇求道,“馬上大年了,卓哥、小嘎哥和符旺哥都在城里,可誰也不和誰聯絡,我、我實在是受不了了。你還記得前兩年咱們打仗的時候是怎么過年的么,我現在想想,真恨不得回到那時候……” 卓鉞怔怔聽著,不禁一陣恍惚。 打仗的這幾年,他們都是在行軍帳內過的新歲。他們沒條件放炮竹掛桃符,也沒有大魚大rou,在飄雪的寒風中啃著冷面窩窩,一壺酒大家傳著喝,可每個人的心里都是熱的。 那時候的他們,是在一起的啊。 張老黑沉默了下來,似也想到了以前。 關曦明低聲道:“大家都知道你心里難受,可也都是真心想幫你。卓哥這兩日一直在聯系人幫你找大夫,看他那執著勁兒,就是大羅金仙也要請下凡來。有兄弟們在,你怕什么呢?別一個人呆著了,有什么難處說出來,我們一起分擔不行嗎?” 張老黑沙啞地低笑了下,聲音中有幾分酸楚,亦有幾分自嘲:“老卓,這個擰頭貨,真是夠倔的……” 他頓了頓,語氣硬了起來:“你回去告訴他,讓他別管我的事了?!?/br> “為什么??!”關曦明急道,“你自己死磕,有什么用嗎?還是、還是——還是你已經找到救嫂子他們的方法了?” 酈長行的眸光微微一閃。 張老黑淡淡地道:“別多問。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數?!?/br> 關曦明狠狠跺了跺腳,簡直有點兒氣急敗壞:“黑哥,你、你簡直是糊涂!你自己在這瞎琢磨,要是鉆了什么死胡同呢?被什么人騙了呢?” 面對關曦明的指責,張老黑竟然沒有惱,還笑了笑。 “小關,你自小兒就是個好娃兒,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前途,就別為我這糟心事兒掛念了?!彼届o地道,“我知道我這段日子挺不是東西的,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他們幾個。但我一個人不是東西就夠了,別再拉你們幾個下水了?!?/br> 關曦明瞠目結舌。 張老黑沒再說什么,“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關曦明在緊閉的門前呆站了片刻,懊惱地低罵了聲,快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