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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并肩走著,南瓜大小的昏黃燈暈照著二人腳尖前的那么一點路,光線并沒有比剛才強多少,但又些許有了點不同。 卓鉞默默地走著,心里忽然泛上股說不出來的心情。他一向粗枝大葉,所以也形容不出來那是種什么感覺——渾身有點緊繃,心里有點憋悶,腳步卻又沒來由得輕快…… 他不禁側頭去看酈長行。十幾歲的少年比他矮一些,頭頂恰巧到他的耳廓位置,從卓鉞這個角度望過去,恰巧可見他秀美的眉眼鼻峰弧度。這小子生得艷麗,白日看起來華光熠熠,可此時或許是這朦朧夜色和昏黃燈光的緣故,他白皙的皮膚變為了牛乳似的淺蜜色,高挺的鼻峰也顯得柔和了許多。小扇子似的睫毛垂著,看起來十分的柔順。 卓鉞不知怎地,心里忽然就別扭了起來。 似注意到卓鉞的目光,酈長行抬頭沖他微微一笑:“怎么?” “沒什么?!弊裤X下意識道??深D了頓,又忍不住加上了一句,“……多謝?!?/br> 他本意是謝酈長行今日救他,可酈長行似乎會錯了意,笑道:“沒什么,記得我小時候也經常這么挑著燈,等我姆娘?!?/br> “……等你娘?” “是啊?!贬B長行緩緩地道,“家主招我姆娘去伺候的日子,她總會回來得很晚,我便總是挑著燈站在她的必經之路等她。她怕黑,有我陪著總會感覺好上很多。而晚上也沒別人盯著我們,這段路上想說什么,我們便能說什么,白日可沒這種自由?!?/br> 卓鉞沉默聽著。身為歌伎的母親被家主召見竟成了酈長行最喜歡的日子,只因這一夜能獨自與母親挑著燈一起走過一段夜路。他幾乎能看到,在那黑水似的夜色草原之上,有一點微弱的燈火正徐徐而行——那是一個半大的小孩子,牽著一個柔弱的女子。 “那你母親呢?”他不禁問道。 酈長行頓了頓:“不在了?!?/br> 卓鉞并不意外。一個物品似的歌伎,還帶著一個幼子,能在虎狼圍飼的草原上堅持多久呢?而失去了母親后,一個半大的孩子除了逃跑,還有什么別的出路呢? 他長出了口氣,忽然捏住酈長行的肩膀把他轉了過來,看著他定定地道:“軍營里沒什么好日子,但你只要夠強,便沒人能看輕你。在這里呆著,你或許終有一日能夠報仇?!?/br> 酈長行抬眸凝視著他,半晌忽然一笑:“卓哥,你終于不懷疑我了么?” 卓鉞有些尷尬,哼道:“還看你日后表現?!?/br> 酈長行低低笑了半天,忽然伸出手去,輕輕牽住了卓鉞的掌心。 “我糙!”卓鉞一陣惡寒,猛地甩開了他,“干什么你!” “……你前面有個小水洼,我怕你踩進去?!?/br> 說得太晚,卓鉞一腳踩進去瞬間濕了半個鞋襪。他煩悶地甩了甩濕噠噠的腳,心里跟長了毛似得,搔得渾身不帶勁。 “別啰嗦了,趕緊走趕緊走?!?/br> “哈哈,知道了卓哥?!?/br> 作者有話要說: ?、佟秹衾畎住?,杜甫 對于卓哥這種硬漢,就要軟,軟到骨子里,讓他不好意思兇,基本就搞定了哈哈哈。 我們家小酈也真是個身世曲折的可憐孩子呢。 第20章 烽火燃 有了前車之鑒,此次行軍并沒有再出現什么sao亂。將士們已知日夜奔襲的勞苦,也明白了逃跑并沒有什么好處,兩日后大軍便到了平原邊境。 卓鉞所處左軍與大軍偏離,自左側包抄而去。這片城池群落如星羅棋布,大小共有數十座,如眾星捧月般聚攏著中央的主城丹吉。此次中軍將現行圍困丹吉,斷其水源糧草,左右雙軍包抄清掃周圍小城斷其后援,七日后三軍匯合丹吉再一起攻城便可拿下這片平原。 這片城池規格本身很小,但分布密集,最近的兩座城彼此才不過兩里。單獨攻破一座城容易,但敵人極有可能自一城流竄至另一城,以游擊之戰消耗大軍體力。此次左軍便決定以百人之哨為單位同時攻城,同時以大軍駐守主路防止敵軍流竄。 卓鉞接到命令,與另一哨官率手下兩百兵力,一同攻打一座小城。 第一日他們駐扎于這座小城一里外的地方,一同登上一座小土丘眺目而望。卻見目力所及之處荒草不生,砂礫遍地,那座泥巴似的小城灰蒙蒙、臟兮兮地窩在那里,完全像是泥巴糊成的。整座城池又矮又小,連個正經的護墻和甕城都沒有,連大門都是木質的。整座城墻高不過九尺,遠看簡直像是一座小沙丘,完全淹沒在了土灰的平原背景之中。 “城上守兵只有三人。唔,瞧那樣子懈憊得很,城中應無重兵把守?!弊裤X之旁的李漢錄手搭涼棚瞇眼望著遠方,“卓兄,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卓鉞抱肩立于他旁邊,不咸不淡地道:“中軍命我們圍城三面,只留出一面缺口。靜待兩日,若兩日后守城士兵啟城而逃,便可攻城;若城內敵軍閉城不出,便請求增員再做定奪?!?/br> 李漢錄笑道:“我知道,這不都是規章么。但我想著,有卓兄在此,又有這么多驍勇將士,咱們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徑——直接破城而入,也算是大功一件啊哈哈哈……” 卓鉞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向土丘之下走去。 李漢錄幾步趕上他,殷切地低聲道:“卓兄的大名,我早在大演練前便有耳聞。以卓兄之才,若能在今番立下大功,再次晉升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以咱們的區區哨官之位,平日里想要立功實在是不容易,但這次獨自攻城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放心我必定事事以卓兄為首,只要您高升之后莫要忘了咱便好哈哈哈……”